七 追捕(第4/6页)

安平记得离开包厢的准确时间——零点一刻。因为那时火车刚好经过南伊岭法场,他看了一眼腕上的夜光手表。想起曾在这一带处决过一个女人,那女人要求松绑时,最终是一条狼帮的忙。安平无限感慨,对着窗外轻轻说:“不是你怪罪我没给你松绑,报复我来了吧?真是这样的话,你冲我来啊,别冲我的雪儿,她是那么的弱小!”安平哽咽了。

就是那一瞬,安平突然想,如果辛欣来逃到这一带山中,想着案发多日了,公路铁路的盘查松懈了,他要逃到山外去,也许会踏上这趟夜行列车。这样一想,他坐不住了,干掉瓶中酒,像战士听到冲锋号角似的,不假思索地爬到上铺,取下陪伴了他多年的那杆枪,拎着它出了包厢,朝硬座车厢走去。

他们这次是便衣出行,对枪支也精心作了伪装。上缴的五支枪,有半自动步枪,也有自动步枪,制式不同。安平用的这支56式老款,用麻绳和防雨布单独捆扎,填充了棉花,使它上下一般粗细,从外观看不出枪的形态。另外四支枪呢,两两相捆,分别装入青山木器厂所出产的落地灯的包装盒,伪装成地灯。

那趟车的软席在列车中部,安平先向车头方向搜寻。软席挨着餐车,他路过餐车时,发现这时辰了,那个黑瘦的、留着八字胡的列车长,在享用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一个穿白服的女服务员,用不锈钢的托盘,给他端来米醋和辣椒油。辣椒油一定是新炸的,从厨房飘出浓烈的香辣味。从青山上车后,安平曾与这位车长取得联系,说是押运枪支,请他多加协助。他当时看了安平的工作证和单位介绍信后,很热情地说:“没问题,我们是连续千日运行无事故的列车,放心吧!”不过此刻安平拿着枪从他身边经过,他头都没抬,目光始终在那碗油汪汪的馄饨上。

过了餐车,是硬卧车厢,旅人都睡着。安平想辛欣来潜逃,是临时上车,卧铺紧张,他不可能买到票的。安平匆匆走过两节硬卧,到了硬座车厢,神经立刻绷紧了。无论男女长幼,他都怕是漏网之鱼,仔细打量。因为男人装扮成女人潜逃,不是没有的。而现在一些高仿真人皮面具,能把小伙变成老汉,把中年人变成少年。未到运营高峰期,硬座车厢还有空座。旅人大都睡着,睡得千姿百态,有的倚窗仰着头,有的趴在茶桌上,还有的把头搭在相邻旅客的肩膀上。在安平眼里,逃犯就是一副倒扣着的扑克牌中的一张,真凶未现时,所有的牌——那些看不见脸面的人,都是可疑的。安平从未这么没礼貌过,一再将趴在茶桌的旅客推醒。他们睡眼蒙眬抬头的一瞬,安平会说声对不起,找错人了。

安平搜查到第三节硬座车厢时,列车停靠在松涛站台。这是个五等小站,停车两分钟,上下车的旅客稀稀拉拉的。安平路过车厢门口时,无意间朝月台望了一眼,这一望不得了,他发现最后一个朝出站口走去的人,无论身形还是步态,像极了辛欣来!安平头脑一热,不假思索地跳下列车。而等他冲到出站口时,背后的列车“哐当”一声,像是痛快地放出一个响屁,舒舒坦坦地离开了站台。

一般的小站,夜深时分的出站口形同虚设,松涛小站也不例外。你看不到验票员,出站口的栅栏门,就像站街女的裙衩大开着,安平顺利出了站,而他盯着的人,还没步出站前广场。安平快步奔向他,未等出手,那人听到身后异样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薄白的灯影下,安平看见了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哪里有辛欣来的半点模样啊。这张脸就像墓道的一块青砖,令安平绝望,他颤栗着,怒吼着:“妈的!谁让你走路这个姿势的?滚吧!快滚,不然老子拿枪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