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土地祠(第3/10页)

议论完辛开溜,人们又议论起辛欣来,他啥时能被判死刑呢?听说死刑执行也有新规了,不用吞子弹了,打上一针,一眨巴眼的工夫就能死,一点痛苦都没有。大家都说,辛开溜没赶上个好死,辛欣来倒是赶上了!

说到辛欣来,老人们又议论起白马,安平因为捉辛欣来,将它弄丢了,至今下落不明。大家把头转向绣娘,七嘴八舌的,有人说白马可能被狼吃了,有人说可能被毒蛇咬死了,还有人说可能被黑熊吞了,总之,在他们的想象中,白马被野兽害了。正在此时,住在北口的老于来了。他每次打鱼回来,喜欢到茶馆喝碗热茶。一身腥气的他见绣娘在,说他正想找她呢,他早晨去小星河捕鱼,在岸边的白桦林里,发现了一副马的骨架。虽说它已被鹰隼和乌鸦啄食殆尽,但从散落的白毛和它蹄子上的铁掌看,就是绣娘的白马!因为王铁匠不打铁后,知道绣娘爱马,将铁匠铺剩下的几副不同型号的马掌,都送给了她。绣娘的马,挂的都是王铁匠打的铁掌。这马掌别具一格,钉孔不是圆形的,而是六角星孔。

小星河是格罗江的一条支流,水不深。绣娘年轻的时候,常扛着鱼叉,去叉大嘴鲶鱼,那儿的鲶鱼又大又肥。老于说完白马的下落,绣娘推开茶盅,喊店主结账,说她要去小星河。店主说您今天找着白马了,相当于找着亲人了,大家都高兴,茶和枣泥糕我请客啦。但绣娘坚持付账,而且要把老于的茶钱也付了,乐得老于眼睛眯成一道缝。店主见状,也不推辞了。绣娘付了账,缓缓起身,拱手跟大家道别,说:“你们好好享受着,我见白马去了!”绣娘走到门口,也许腿太沉了吧,绊倒在门槛,瞬间就没了气息。

按照新殡葬法,青山县所属乡镇的人去世,要第一时间上报给青山县火葬场,由他们派出殡葬车,将死者拉到火葬场,火葬后再运回来。绣娘的尸体被抬回家后,老人们都跟到安家,想看看火葬场派来的车什么模样。

但安平并没有给火葬场打电话,等到安泰赶来,他们悄悄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母亲风葬在发现白马骨架的小星河畔。为了使计划顺利进行,他们给母亲净身,换上她早就为自己备下的丧服,谎称火葬场的殡葬车坏了,他们要自己驾车送母亲去火葬场。这样跟到安家的老人们,与绣娘道过别后,各自回家了。安平求老于做向导,加上葛喜宝,由安泰驾车,他们四人护卫着绣娘,上了吉普车,连夜去了小星河。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一盏天灯,照亮了绣娘的归程。

他们在午夜时分找到了白马的骨架,它刚好在四棵两两相对的白桦树间,这正是绣娘喜欢的树,像蜡烛一样明亮的树。他们在天明前,在树间搭就一张床,铺上松枝,把绣娘抬上去。白马的骨架像一堆干柴,在绣娘身下,由月光点燃,寂静地燃烧着;绣娘在白马之上,好像仍在驾驭着它,在森林河谷中穿行。

安雪儿那夜没有去小星河,她听了父亲的,告别奶奶后,背着毛边回到石碑坊。那一夜她伫立窗前,一直望着月亮。当月亮隐去,天色微明时,她背着毛边又回到了童年的家。安平刚刚回来,他见了安雪儿,没说把绣娘风葬了,而是告诉她山里下霜了,然后转身去了空荡荡的马厩。安雪儿知道父亲是去哭了,她再也看不到绣娘了,也很想哭,但她不敢,怕吓着毛边。

绣娘被风葬的事情,最终还是传了出去。安泰身为乡长,违犯殡葬新规,上级组织部门说他缺乏原则性,不宜再担重任,将他调整到乡人大做主任。安平觉得弟弟冤,去县委申明,风葬母亲是他的主意,与安泰无关,但这种解释无济于事,新乡长很快走马上任了。这位乡长是县委书记的表侄,人们说他早就想换掉安泰,安排亲属,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安泰这次是自己犯错,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