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3/5页)

上一次的仙魔大战还是百年前。当时战得厉害,人界的极北之处,山河破碎、满目疮痍。遍地的冰霜被鲜血浸透、烫到消融,继而融成了汩汩的血水流淌入海。仙魔两界中人的尸首在这血海翻波中堆叠,难以分辨数清。

可笑的是,生前势如水火的两界,在死后,身体却不分你我、交颈而眠。

就连冥界的鬼差前来时,也肩并肩绑在一起,似乎一夕之间便将你我之间的敌对尽数放下、共赴黄泉。

兵戈之声震天,他翻手放出一片火海,烧灼出一道无解长路。

惊人的热浪之中,有无数不辨面目的仙君接踵而上,却从未有人沾上过他的衣角。

席爻高高站在拂灵宫空中,顶上是大夜弥天,脚下是流血浮丘。

他神色冷冷、毫无动容,惨叫与金鸣皆是伴奏,鲜红与血肉尽为布景,他的眼睛只盯着一抹白。

可正是这时,温敛耳边忽然探过一个声音来。

“温师兄。”沈翘穿越魔族的围攻,周身覆着血迹迎上前,捉住他的衣襟,在云纹上压出一道新鲜的胭脂。

他将掌心打开置于温敛面前,怔怔开了口。

“影迹弦动了。”

“五百年前的那条影迹弦动了。”

*

白衣瞬息之间消失在原地,一道清光破开拂灵宫的大阵缝隙,直朝着后殿处赶去。

温敛掀开那座大殿之时,正见到榻边两人身体并在一起。

虚着眼能瞧见,两人的躯体之上,正有两道神魂纠缠。

两人的神魂曾经共生数年,相互之间的联系比这世间任何一人都要紧密得多。焚琴的神魂探入燕妙妙的身体之后,对方的识海亦向自己展开,这两世的情愁怨怼如书卷,缓缓展开在燕妙妙面前。

她见到前世的焚琴,也曾在家门口拾到那个襁褓中的男婴,也曾抱着那小童在家门口骑着木马欢笑。

被临光道君带回莽山之后,她也曾面带憧憬崇拜地瞧着那位谪仙师兄,也曾手持经卷在书阁中彻夜不眠。

可临光道君的眼睛,从未落到她身上。

师兄与阿弋都是惊世之才,她资质平平,沾了阿弋的光被带回孤鸿境,却自此再也不是阿弋口中最亲的阿姐。

经卷艰涩难懂、求道之路不见尽头,而她的天赋似乎停滞。

不知从何时起,她再看不通经卷上的术法与文字,练武场中,只余下师兄一次又一次严厉的呵斥与失望的眼神。

宗门之中,她仿佛成了透明人。师兄是万年不遇的道法天才,生来仿佛就伴着荣光与艳羡;而师弟亦机缘加身,撞了数个灵府一跃成了仙门之光。

只有她,一直藏在阴影之中不见天光。

什么时候,能让师尊和师兄眼里见到自己的影子呢?

什么时候,能让阿弋再叫她一声阿姐呢?

在经年的嫉妒与怨恨中度过数年之后,她一日在下山历练时,遇见了一个因伤重而倒在血泊之中的魔修。

那魔修生得极好,甚至比师兄更加俊朗,即便浸在鲜血之中、满身伤痕,也是好看的。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她将这魔修救起,精心照顾了数日,终于等到了他清醒。

——可是,他为什么和别人一样?

他的眼神凉得透彻。即便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却仍从未将她看在眼里——就像是其他的所有人。愤怒有、心寒亦有,这事像是雪崩之前落下的最后一粒雪花,将她的理智蚕食殆尽。

她修了邪法,强行将这魔修本体的神魂与自己牵在了一起。

牵结的印记如烙铁一般印在神魂之上,她却在这苦痛之中生出了无边的满足与极乐。

——终于有人能重视自己了。

顺着焚琴的记忆与情绪,燕妙妙如在深海中寻到一根锚索。她闭着气蒙着眼,双手攀着锚索寻到了海面。

识海中心,有一座浮岛凭空出现,一个穿着缃色衫子的明丽姑娘背对着她端坐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