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脸皮(第3/6页)

我以前就在思索,是否非得把历史大人物和作者的差距拉开千万里才行,这时大哥开骂了:“千万里也不够!是白虎和瓢虫!不,是龙和孑孓!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有个通俗作家说,这次想和德川家康联手,写出一部巨作。“你在胡说什么呀,跟谁联手都没有用!称称自己有几两重,几两重!一定到死都没出息!好好记住这句话!”我模仿大哥的语气,把这个根本不存在的通俗作家抓出来臭骂一顿,心里痛快多了。所以我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八成是日本第一大笨蛋。

(前略)从他的环境来推测,他可能是一脸自夸地咕哝厌世、自暴自弃、看破红尘的人,但看在我眼里,他总是那么惬意悠哉,甚至曾纵声大笑。从环境来推测,他可能吃了不少苦,但若同情他,看到他活得积极开朗反而会大吃一惊,这也是常有的事。我们在旁边看他的日常生活,也不是那么灰暗阴郁。我来将军府是十二岁的正月,问注所 (9) 入道大人 (10) 在名越的家遭祝融之灾是正月十六日,在那三天后,父亲带我来到将军府,开始在将军身边服侍,因为那场火把将军交由入道大人保管的文件书籍都烧成灰了,入道大人也来到将军府,但却老年痴呆似的,只是呆呆站在那里流泪。我看到那副模样忍不住窃笑,惊觉失礼后立刻重新振作偷看将军的脸,只见将军也正看着我,对我莞尔一笑。那神情仿佛在说,即使贵重的文件书籍烧掉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和我一起趣味盎然看着入道大人的愁叹。那时我打从心底,把他当神明般尊敬,决定死也不离开他身边。但毕竟,他和我们是天壤之别,身份背景截然不同。若以我们贫穷凡俗的心态,来推测他的各种事情,会犯下离谱的错误。说什么每个人都一样,这是何等肤浅又自命清高的想法,真是令人恼怒。这是发生在他刚满十七岁的事。那时他的身体已长得颇为健硕,稍稍低头垂眼、泰然自若坐在那里的模样,看起来比将军府任何老人都有智慧,也更成熟稳重。

“年纪一大,每逢岁末,备觉孤寂。”

那时,他已经能做出这种诗。虽说有天生的背景所赐,但我们真的只能感叹不可思议。(后略)

抄太多的话,说不定会被出版社骂。这部作品应该可以控制在三百张稿纸内完成,不会在杂志连载,直接由出版社发行单行本,因为我已预支了一些稿费,这份稿子已经不是我的了。但从三百张里抄录个五六张,应该不是什么重罪吧。若要放在杂志连载,这种抄录是不允许的,一定是犯罪。但因三百张要一次发行单行本,所以只不过五六张,就笑一笑原谅我吧。不,我不敢说这种话,我恳求宽恕。反正是电影的预告片,以结果来说就像宣传一样,我想出版社也会高抬贵手。既然已经如此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卑鄙无耻为自己辩解,那就再戴上铁面具。刚才抄录了两张半,顺便再让我抄个两张。

(前略)我刚来到将军府工作,而且是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孩,真的非常紧张害怕(中略)。现在我来谈一下那时候的事吧。二月初,将军发烧,六日晚上病情恶化,十日几乎濒临病危,过了这个关卡,后来就像薄纸一张张撕去,将军病情也逐渐好转。我忘不了,二十三日下午,已出家的尼御台所夫人带着御台所夫人来将军的寝室探病。那时我也低调地待在寝室一角。尼御台所夫人一直跪坐在将军枕边,凝视将军的脸,然后说了一句:“我好想再看一次你以前的脸。”说得泰然自若,咬字清楚,宛如在说今天气很好。即使我是个小孩,听了这话,心里也一阵悲戚。御台所夫人更是难以忍受,哭倒在地。但尼御台所夫人依然凝视着将军的脸,以平静的语气问:“你知道吗?”将军脸上残留着天花痕迹,面容变得很丑。身旁的人都装作没看到,尼御台所夫人却若无其事地说出来,我们霎时吓得脸色苍白,差点昏过去。那时将军稍稍点头,露出雪白牙齿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