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中楼·陆(第3/11页)

“……你的夫人不就是姓卢吗?!要说表亲的话,那崔绛不就是……”

“没错!故事里的‘韦使君’是化名,就像我化名为‘郑生’一样。那个对任氏动心的混帐就是崔绛!一再的追求失败让他歇斯底里,终于决心要报复任氏,置她于死地。还有那故事里没有出现的,驯养猎犬的主人,就是和他臭味相投的韦延之——当然他没有崔绛的横暴性子,只是个躲在幕后的帮凶。再加上那位因为被我拒绝而狂怒的卢家小姐——他们三个人策划了这场险恶谋杀,我却蒙在鼓里全不知情,还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游乐,那里知道他们在必经之路上埋伏了恶犬,害死了我最深爱的女人……”

泪水从沈雪舟眼中涌出,哽咽声让他的诉说声时断时续:“我来不及救她,也没有能耐为她报仇。她一死,我就掉进了崔家卢家早就准备好的牢笼,我名义上是东床快婿,实际上好像一个没有尊严的囚徒。只有一样,我写什么样的怪谈,人们会怎样流传……只有这个他们没法控制。所以我写下了改头换面的《任氏传》,那不是什么长安怪谈,是再真实不过的经历……只不过所有角色都改换了名字,险恶的真相也全部隐藏粉饰,我写给她的《子夜歌》,本来是放在文中的,后来也不得不删掉以免身份暴露——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猜测出这故事背后的故事,我只知道,报应迟早要来,她做了鬼也不会放过这些仇人!而我这个无能的夫君,也一定是她深恨的人……”

(三)

'所有人都被这惊心动魄的讲述震慑住了,房间变成了寂静的城池,只有雨声和轻烟两相缠绕,幽幽地在空中画着图案。半晌才有人低声而清晰地说话:“……原来故事中的狐女之死是真的……那么,是您亲眼目睹……”

安碧城为难地住了口,好像后悔着自己出言莽撞,正问到沈雪舟的心痛之处。

沈雪舟已拭去了泪痕,神情萧索如稿木。这句问话像一阵冷风掠过伤口,他不胜痛楚地蹙紧了眉,再次伸出苍白的手指支撑着额头,像抽空了力气一般勉强回答着:“……是的,我亲眼看着她坠马被恶犬所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哦——”安碧城微微拖长尾音应了一声,将身子靠回了椅背,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再次打破沉默的是李琅琊:“如果说,今晚的事是任氏在复仇,那么四首《子夜歌》已经应验了三首,还剩下一首,相关的人也只剩下沈兄你一个了……岂不是危险?”

沈雪舟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我还怕什么危险?这也是我应得的惩罚吧……”

“话不是这么说!”奔波了一夜,端华的红发看上去乱得好似鸟窝,这会儿却又打起了精神:“就算他们三个是……是罪有应得吧,你不也是被他们陷害的人吗?冤有头债有主,任氏夫人再怎样也不会找你来报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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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您斗不过那几个用心狠毒的豪门子弟,保护不了她,也是没法子的事,任氏是那么聪明又贤淑的女子,哪里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迁怒呢?复仇到这个地步,也该收手了吧……”安碧城恢复了慢悠悠的语气。“而且……她选择你的诗来作报复的线索,不是正说明她对你的一片眷恋之意吗?她一定很怀念那段卿卿我我,互赠情诗的甜蜜时光吧——比如什么《子夜歌》啦、《西洲曲》啦、‘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啦……”

沈雪舟突然震了一震,像完美的青瓷面上迸开一道极细微的裂痕。

端华莫明其妙地来回望望,不知道这个当口打的是什么诗谜,李琅琊脸上却忽然掠过惊讶的神情。他转头看着安碧城,用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语气问了出来:“……你怎么也会提到这句诗?我今晚在梦里好像听到什么人唱过,就在卢蕊死后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