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再谈国民性 第9章近代史上的失语症考察(第3/4页)

不愿变革者的最后疯狂,带来的是民族和国家的巨大灾难。灾难过后,改革话语旧话重提,但革命话语也随之而起。虽然说,孙中山以推翻清朝为宗旨的兴中会,号称在1894年就已经在海外成立,但这个革命的小组织,真正进入国人视线,还是在庚子以后。庚子以后,在惨痛的教训下,朝廷开始接受改革话语,重新开始戊戌的改革。

但是,朝廷改革之后,并不意味着顽固保守势力就不存在了。在改革过程中,怀疑、裹乱、破坏都存在。最初科举改革的经济特科考试,就是顽固派利用西太后对康梁的敌视,制造流言给毁了。在开放报禁的过程中,也有过苏报案和杖毙沈荩事件的反复。甚至在军事改革中,也有地方督抚对于新军的歧视。只是,这些反改革的举措,往往都是在朝廷安全的这个角度中出现的。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不仅有了日益增强的革命话语,而且改革话语也出现了歧义。由于西太后个人的原因,尽管她赞成改革,重启戊戌的话题,但却固执地不肯给康有为和梁启超平反。所以,改革话语也因此分成海外激进主张和国内亲政府的缓进主张,而且随着时局的演进,激进主张越来越有市场。应该说,在这一时期,政府由于大力度推行改革,自身失语的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尤其是在宣布实行预备立宪,着手进行政治体制改革之后,政府得到了朝野知识界的广泛拥护。孙中山的革命党因此感到了莫大的威胁,甚至一度力图全力狙击清廷的立宪,吴樾刺杀出国考察立宪的五大臣,就是这种狙击的表现。

然而,好景不长,革命党人的暗示和起义,虽然没能撼动清朝统治,但革命党的宣传,刻意强调清朝政府的异族身份,提醒人们,满人当年在征服中原时犯有杀戮汉人的原罪。这样的宣传,不仅对部分知识人起到了动员革命的作用,而且也影响到了满人统治的合法性基础。同时,随着立宪的推进、选举的举行,以及报禁开放之后,都市人口民智程度的提高,绅权和民权意识都在勃发中。积极参与改革的绅商和士绅,实力得到了很大的增强。各种商会、学会和农会之类的社会团体,各地的自治组织,以及开放的媒体,使得他们的发言权得到了空前的加强,到了咨议局和资政院的成立,他们的意愿表达,有了体制内的正式平台。无论在社会组织、媒体还是在准议会的平台上,同样的改革话语,运用的娴熟程度,政府永远都不及民间的精英。也就是说,随着政治改革的进行,满人特权势必日益减少,这对于已经习惯了过优越和悠闲日子的满人统治阶层来说,当然不是福音。

当时的满人统治者面对挑战,却选择了错误的应对。尤其是在1908年之后,成熟的当家人西太后和光绪皇帝相继死去,接任者少不经事,这些少年权贵,看到了自身的合法性危机,也感到了自身特权丧失的危险。但是,他们不是通过加快改革进程,放弃自身的中世纪特权来增加自己的合法性,或者说用正面回应改革的方式给自己积累福荫,而是采取大幅度收回权力和资源的方式,确保自身的安全,把行政权、兵权和财权,都抓到自己手里。一方面把权力和资源收归满人,也就是收归满人权贵,一方面把权力和资源收归中央政府,力图用蛮力,一举打破自太平天国以来,中国权力结构内(中央)轻外(地方)重、满轻汉重的格局。这样的倒行逆施,到了皇族内阁出台,达到了顶点。这样的举措,不仅逆潮流而行,而且是逆改革之行,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地得罪了地方实力派和立宪派绅商和士绅,让自己丧失了改革的话语权,沦为当时最有实力的绅商和士绅的敌人。这个时候,原本并不彰显的革命话语,就发出了强音,当立宪派也倒向革命的时候,清朝就寿终正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