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第4/17页)

张掌柜在座中拱了拱手道:“说来惭愧,咱们四大恒如今的情形瞒谁也瞒不过古东家,先是在万茶大会白白损失了一大笔,然后虽然靠古东家帮忙,以盐股换回了现银,不过大打折扣,还是亏空甚多。再说我们是掌柜,不是东家,眼下这情形,实在无法擅自做主放款给古东家,万望见谅。”

“这是哪里话,我也知道四大恒的难处,既要维持京里的生意,又在南边设了新号,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也做过票号生意,知道钱庄票号最讲信誉,现银不足若是遇到挤兑,那就不堪设想。原本就没打算向四位张嘴,张掌柜这样说,倒叫我不好接口了。”

“生意人中真少见你这样替人着想的。”张掌柜点着头叹道,“不过,咱们受了古东家的大恩大德,总也得投桃报李,方才老焦问古东家的那句话可不是白问的。”

天朝上邦的户部向来不直接与洋商打交道,有什么银钱往来,都是先划转四大恒,然后由四大恒再与洋商做生意上的往来。焦掌柜那一问,根源正是在此。

“眼下对古东家来说,最不利的可能就是时间,怡和洋行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有办法再去筹银子,可是时间不够,徒呼奈何。”张掌柜认为,四大恒拿到户部的一千万两之后,尽可以在手续上找洋人的麻烦,甚至弄出一些小小的“意外”,将时间尽可能拖延下来。

“说句不吉利的话,要是胡老太爷有个三长两短,洋人再蛮也不能不容人家办丧事吧。咱们再在京城和江宁两地给他添点乱,这事儿不难,只要算盘珠子拨错一颗,户部与柜上往返对账至少就得三、四天,几次下来,拖上个把月不在话下。就看古东家想不想办了,只要你一句话,四大恒但凭吩咐。”

“张掌柜,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这叫我说什么好呢。”古平原动容道,“办,一定要办!我眼下是没想出办法来,可要是真有了办法,最怕的就是时刻不等人。别说能拖上一个月,就是一个时辰我也要。”

“要是到了最后,咱们实在敌不过洋人,也算是尽了全力。连朝廷都不战而降,咱们生意人拼到最后一刻倒下去,不丢人!”古平原的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三天之后的深夜,胡老太爷无声无息地去了。没人知道这位一辈子不甘落于人后的徽商翘楚,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心里有着怎样的愤懑与失望。闻讯赶来的古平原只能眼含热泪,轻轻抹下老人那至死都睁得大大的一双眼睛。

顺德茶庄被一片白色笼罩,伙计们全都被派出去递报丧条。整个前堂改成了祭堂,停灵二十一日,接受各地商人的拜祭。

侯二爷披麻戴孝,垂泪迎接各地闻讯赶来致意的商人,看着他们自发在腰间系上麻绳,自愿为这位德高望重的商界前辈戴孝,如同哀悼自己的父亲一样在胡老太爷灵前悲痛地磕头行礼,有好几个人哭得背过气去,翻来覆去念叨着老人家当年素不相识却热心施以援手,帮着小商小贩白手起家,在最难的时候雪中送炭,甚至十几年后还特意派人送信,打听当年的小生意如今做得怎样,需不需要胡家帮忙。

侯二爷这才打心眼里明白,胡宅里那座“二诚堂”的分量是如何之重,在世人眼中又是如何难得。舅舅当年教导自己如何从商,把“诚”、“信”、“义”掰开揉碎了教给自己,自己却听不进去,还总是埋怨舅舅为什么不多讲些在各地行商的经历,如何赚钱的手段。时至今日,看见这些商人同行对胡老太爷发自内心的这份敬重,转思当日买椟还珠,如今愧悔无地,侯二爷真是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两记耳光。

断七这一日,忙完了一整天的祭祀,眼看时将入暮,按习俗死者魂魄归家,家属要入内宅回避。侯二爷便托彭掌柜在外照料,自己找到古平原,他这几日深受触动,有几句话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