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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灯说:“叔叔,我觉着你的领带系得不对,你解下来我帮你系吧。领带是西装的画龙点睛之处,我们学校有专门学家政的女生,是她们教给我的。”

向桂一听说是他的领带的事,也不计较,呵呵笑着就把领带拽了下来,对取灯说:“这穿衣服的事还真得学。全兆州城,要不是自己人递说,谁敢提醒你叔叔,嗯?”

向文成说:“这倒是。”

取灯把向桂的领带在手里挽来挽去地给向桂做着示范,有备也在一旁仔细观看。取灯演示了一会儿,向桂接过来,学着取灯的手势却怎么挽也不成款。有备就在心里说,还不如我哪,我早就看会了。

折腾了半天,向桂终于学会了系领带。他把领带套在脖子上,干脆不耻下问,又向取灯咨询了一些穿衣戴帽的事。取灯就拿向桂今天的衣服打比方。她说:“比方说,叔今天穿棕色西服就不应该系这条绿色领带;穿黑皮鞋呢,就不要穿白袜子,特别是袜口松的袜子,叔坐下一搭腿,袜靿儿快褪到脚面了,从裤脚管那儿看,很不雅观。”

半天没说话的向文成就着取灯说西服,也开始对西服发表个人见解。他说:“穿西服好是好,人显着精神,但最容易着凉,西服护不住胃。为什么日本人发明的胃药多?就因为得胃病的多。为什么日本人得胃病的多?就因为穿西服的多。”

向桂说:“什么事叫俺侄子一说,你没个不笑的。从小就是这个脾气,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改不了。看你儿子有备就不学你,这孩子的性格和你可不一样。”

向文成说:“现在还摸不清大了是个什么脾气。”

有备想,什么脾气我也不知道,不过准没有你们那么多话说,我爹,我二爷。

向桂的家宴在楼下饭厅举行。向桂把全兆州能搜罗来的山珍海味都搜罗来,海参自不必说,燕窝、鱼翅也有。一家人喝着北方的白酒,南方的老酒。向桂知道家里的女人们不喝白酒,特意让人从石桥镇烧锅买来几瓶黄酒。这黄酒是当地黄米酿成,酸中带甜,全家人都品尝了一番。有备也喝了两口,脚下像踩了棉花。

向桂说:“能喝的都喝吧,赶明儿咱家谁要成了教徒,想喝也就没有机会了。”

向桂说信教的事,主要是说给向文成听的。他知道侄子处事图新鲜,最近和山牧仁又交往过密,说不定明天也会去受洗。向文成知道向桂话里有话,也自不去反驳。他喝着酒另有心思,他还是想跟向桂谈谈生意上的事。平时他对向家的生意从不计较,由着向桂经营,可他时刻没有忘记他也是裕逢厚的东家之一。眼下向文成和向桂已分成两股,但裕逢厚还是“老伙”的。

饭桌上向文成几次想张嘴,却又觉得不是时候。吃完饭,向桂马上提议领全家去参观裕逢厚分号,向文成终归没有找到张嘴的机会。

这裕逢厚分号已经不是花坊,它是南街上一个杂货商号。向桂引家人走进裕逢厚的板搭门,向家人便看见迎门货架上的货物陈列有序。布匹最多,还有羊肚手巾、洋袜子。向桂给大家一一介绍着商品,他亲手从货架上抱下一匹墨绿色织物说:“你们看这是什么?你们准说是布呗。是布,可不是一般的布。这是毛布,它的原料是澳洲毛。日本国专从澳洲进口羊毛,织成布,又把布往咱们中国推销。看,富士山的商标。”向桂把贴在布上的贴纸商标指给大家看,商标上有一圈日本字,日本字围着一座富士山。

取灯认识布,她摸了摸那布说:“和凡尔丁差不多。”

向桂说:“薄,比凡尔丁可薄。凡尔丁是英国货,英国的老机器可织不成这么薄的物件。毛布做大褂、做裙子都可以,凡尔丁只能做西服。”

向桂放下毛布又拿起一打袜子说:“看,乍一看和线袜子差不多,错了,又错了。这原料是玻璃丝,它比蚕丝还细。这物件娇气,整天摘花看水的女人谁穿这个。销路不广,摆在这儿仅仅是个证明,证明兆州城里别人没有的物件咱裕逢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