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天崩地裂(第3/18页)

至于贫穷混乱,到了80年代,甚至连许多最富有、最发达的国家,也发现如今自己“又开始”习惯于每日乞丐流连街头的景象了。更骇人的是,流浪者栖宿檐下、藏身硬纸板的镜头,大家也都变得习以为常、熟视无睹——如果警察尚未干涉,把他们从众人视线之内移走的话。1993年,无论在哪一个夜晚,纽约市内都有23000名男女露宿街头或栖身收容所内。这个数字,实在只是小意思——要知道从1993年开始倒数回去的5年之中,全纽约市更有3%的市民,头上一度没有片瓦遮盖(New York Times ,1993年11月16日)。在英国(1989年),则有40万人被正式列入“无家可归”之列(UN Human Development,1992,p.31)。回到50年代,甚至70年代早期,有谁能预想到今天这般惨状?

无家可归贫民的重现,是新时代里社会及经济愈发严重不平等现象的一环。其实根据世界性的标准,“发达市场经济”富有国家在收入分配上,其实并不至于太不公平——至少尚未达到极为不公。在这些国家中,分配最不均的如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和瑞士四国,20%居于最上层的家庭所得,平均为20%最下层的8—10倍。至于那高居顶尖的10%的家庭,他们带回家中的收入,通常更高达全国总收入的20%—25%。而瑞士、新西兰最顶端的天之骄子,以及新加坡与香港的富人,其所得比例更高。但是上述差距,若与菲律宾、马来西亚、秘鲁、牙买加或委内瑞拉的不平等状况相比,自然更属小巫见大巫,后者的富人收入,高达其本国总收入的三成以上。至于危地马拉、墨西哥、斯里兰卡、博茨瓦纳(Botswana)等国,贫富差距之大,更是不在话下,有钱人收入的比例,占全国总收入四成之多。至于有着举世贫富悬殊冠军头衔的巴西,[2] 在这个社会不公达到极致堪称“社会不公纪念碑”的国度里,最下层的20%人口中,一共只得全国总收入的2.5%以供分用;而最上层的20%,却几乎享有三分之二。至于那居于顶端的10%,更掠去高达半数之多(UN World Development,1992,pp.276—277;Human Development,1991,pp.152—153,186)。[3]

然而,在这“危机20年”里,贫富不均的现象即使在“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也愈发严重。原本黄金时代众人都已习以为常的“自动加薪”(即几乎等于自动增加的实际收入),如今也已黯然终止,更使人有雪上加霜之感。贫富两极的比例都开始增加,双方差距的鸿沟也随之扩大。1967—1990年间,年收入在5000美元以下,以及在5万美元以上的美国黑人人数都有增多之势,牺牲者自然是居于中间的一层(New York Times,1992年9月25日)。不过由于资本主义富有国家的实力比以前更为雄厚,同时整体而言,如今其子民也有黄金时代慷慨设置的社会安全福利系统垫底,因此社会不安的程度比原来可能为低。可是社会安全福利的负担太沉重,如今的经济增长却远较1973年前为低。在出快于进、入不敷出的情况下,政府财政自然日见拮据。然而尽管百般努力,富国的政府——多数为民主国家——却始终无法削减这方面的巨大支出,甚至连有所抑制都感到极难,[4] 即使那些对社会福利救济最不存好感的国家亦然。

回到70年代,可没有半个人会预料到——更不可能有所打算——日后竟会一变至此。到90年代初期,一种缺乏安全感、愤恨的气氛开始弥漫,甚至连多数富国也无法幸免。我们将会看见,这种氛围,造成这些国家的传统政治形态的解体。到了1990—1993年间,人们再也无法否认发达资本主义世界的确已经陷入不景气的事实。但是如何救治,却没有人敢认真地拍胸脯儿,只能暗暗希望霉头赶快过去。然而,有关危机20年的最大真相,倒不在资本主义好像不如当初黄金年代灵光,问题却出在它的整体运作已经完全失控。世界经济不稳定,大家都束手无策,不知如何修理,也无人有仪表可以操纵。黄金时代所用的主要仪表,即由国家或国际上协调拟定的政府政策,现在已告失灵。危机20年,是一个国家政府失去其经济掌控力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