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三世界与革命(第5/16页)

于是这股游击风遂席卷了拉丁美洲,一群群热情激昂的青年男子,纷纷在卡斯特罗、托洛茨基或毛泽东的旗帜之下发动了他们的游击战争。可是只有在中美洲及哥伦比亚,由于当地拥有农民支持武装斗争的基础是为例外之外,这些游击武装都同遭立即覆灭的下场,只遗下无名英雄及赫赫人物的尸骨遍地——包括格瓦拉本人死于玻利维亚,以及另一名与他同样英气勃发、教士出身的叛军领袖托雷斯(Camilo Torres)神父死在哥伦比亚。这项战略的策划效果实在欠佳,尤其是如果条件得当,在这些国家进行持久并有效果的游击战其实不无可能。1964年以来,具有正式共产党身份的“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Armed Forces of the Columbian Revolution,FARC)一直延续至今,其活动到本书写作时仍在进行就是证明。80年代在秘鲁兴起的信仰毛泽东思想的“光辉道路运动”,则是另一例证。

然而,虽然农民也走上了游击之路,游击战本身却绝非一个农民运动——“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是极为罕见的例外。游击运动进入第三世界的乡间,主要是年轻知识分子的作为,而这些年轻人的来源,先为本国已有身家基础的中产阶级,随后又有一批农村小资产阶级的青年男女为新鲜血液(男性为主,女性较少)。日后当游击战由内陆的农村转到都市,例如60年代后期某些第三世界左派革命的做法(例如阿根廷、巴西、乌拉圭及欧洲),[2] 其成员也不外以上两种来源。事后的发展显示,在都市里,游击队反而比农村容易行动,因为前者(多为中产阶级)无须借助其他力量。这些“都市游击队”或“恐怖分子团体”发现,在都市中可以达到更震撼的宣传效果,杀伤力也更为惊人——例如1973年佛朗哥元帅指定继承人海军上将布兰科(Garrero Blanco)之死,即是分离运动组织巴斯克自由党所为;以及意大利总理莫罗(Aldo Moro)于1978年被刺,是意大利红色旅(Red Brigades)所为——而这些攻击行动的能力,更是不在话下。总之,在都市进行游击战,战果比在本国乡间推动革命辉煌多了。

即使在拉丁美洲,政局变化的主力也是来自文人政客以及军方。60年代,一个个右翼军政权席卷南美大部分地区,其原因其实并非针对武装叛乱——至于中美一带,军政府始终流行,只有革命时代的墨西哥及小国哥斯达黎加是例外,后者甚至在1948年一场革命之后,一举将它的军队消灭了——阿根廷的军方推翻了民粹派首领庇隆,庇隆的势力,则来自工人组织及穷人的力量(1955年)。自此之后,阿根廷军人间歇执政,因为一方面庇隆派的群众运动始终难以摧毁,另一方面却再也没有稳定的文人政府起而代之。1973年庇隆自国外流亡返国,这一回,则有当地许多左派抓着他的裤脚助阵。庇隆之归,再度显示其支持者的实力。于是军队又一次发动流血行动,标榜爱国而夺回大权,一直到他们输掉了那场短暂、无谓却具有决定性的马岛之战(1982年),被赶下台为止。

巴西军方在1964年接管政权,赶走的也是类似敌人。巴西伟大的民粹领袖瓦加斯(1883—1954),他的传人在60年代初期开始左转,提倡民主化及土地改革,并对美国政策提出质疑。其实出现于60年代末期的小规模游击活动,对军政权根本不具威胁,却成为后者大肆无情镇压的借口。不过70年代初期以后,当局的铁腕渐有放松之势,到1985年,并将政权交还文人,这一点不可不提。至于智利军方的大敌,则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以及其他进步派人士的左翼联盟——欧洲人(对此智利亦不例外)所称的“人民阵线”(参见第五章)。这个联合阵线,早于30年代便曾在智利赢得选举,当时华盛顿对此没有如今紧张,智利也被一般公认为文人执政的宪政体制。联合阵线的首脑,社会主义人士阿连德(Salvador Allende),于1970年当选总统,但是政权不稳,随即于1973年为一场背后有美国支持(恐怕是美方主谋)的军事政变推翻。智利从此又是1970年军政权的当家行为盛行——处决、屠杀(官方或半官方式),有系统地折磨虐待监狱犯人,政治反对人士相继大批流亡。军方首脑皮诺切特将军执政的17年里,在经济上却执行极端的自由主义。因此再度证明,别的不论,政治的自由民主,与经济的自由主义,在现实上并非绝对的天生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