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让魔鬼把你抓走!”(第2/9页)

这就是辛巴达的世界。它的主要商人群体中大部分人是穆斯林,他们零散地分布在印度洋周边,从东非栽种棕榈树的海滩,到东印度的香料群岛。在印度洋,伊斯兰教不是通过武力传播的,而是由传教者和商人乘坐阿拉伯三角帆船,播撒到各地。这是一个多种族的世界,贸易依赖于社会与文化的交往、远途移民,以及伊斯兰教、印度教、佛教的信徒和当地基督徒与犹太人之间一定程度的互相协调合作。印度洋世界比葡萄牙人起初能够理解的要丰富得多、层次更多,也更复杂。决定葡萄牙人思维的,是他们在非洲西海岸发展起来的垄断贸易权,以及在摩洛哥开展的圣战。他们似乎不知道印度教的存在,而他们受到遏制时的第一个冲动就是咄咄逼人地发动进攻:他们随时准备绑架人质,点燃了的蜡烛始终在射石炮的点火孔附近待命。他们带着船上高射速的火炮闯入印度洋。他们是来自印度洋世界固有规则之外的闯入者。最致命的是,他们在印度洋遇到的那些船只都没有可与他们相提并论的防护。

达伽马的船队在接近莫桑比克城时,当即发现此地与他们见识过的非洲大不相同。这里的房屋整洁优美,屋顶覆盖茅草;他们能够瞥见宣礼塔和木制清真寺。那里的人们显然是穆斯林商人,衣着华丽,身披丝绸镶边、带有黄金刺绣的长袍。他们是说阿拉伯语的城市居民,葡萄牙人的译员可以和他们交流。葡萄牙人通常都受到友好的欢迎。“当地人立即踌躇满志地登上我们的船,仿佛他们早就与我们熟识,并与我们亲切地交谈。”[2]葡萄牙人第一次听到了他们前来寻觅的那个世界的音讯。通过译员,他们得知了“白穆斯林”(来自阿拉伯半岛的商人)的贸易情况;港内有四艘“白穆斯林”的船只,运来了“黄金、白银、丁香、胡椒、姜和银戒指……珍珠、珠宝和红宝石”。不知名的日记作者以怀疑的语气(他不肯轻信也是情有可原的)补充道:“在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这些货物很多……宝石、珍珠和香料极其丰富,根本不需要去购买,只要收集来放到篮子里就是了。”[3]这种令人陶醉的财富的诱惑对葡萄牙人而言是极大的鼓舞。他们还得知,沿岸地区居住着大量基督徒,并且“祭司王约翰的住地离这里不远;他统治着沿海的许多城市,那些城市的居民都是巨商富贾,拥有自己的大船”。[4]不管翻译过程当中出了多少错误和遗漏,“我们兴高采烈,恳求上帝赐予我们健康,好让我们亲眼看见我们如此憧憬的东西”。[5]

葡萄牙人渐渐意识到,当地人把他们也当成了穆斯林商人。起初,当地的苏丹秉持友好的精神,登上葡萄牙船只。尽管达伽马努力摆开排场(这应当不是很轻松,因为他的船和人员的外表都很寒酸),但当苏丹看到葡萄牙人呈上的礼物的质量时,他还是大失所望。葡萄牙人显然不知道这个新世界有多富庶,所以从里斯本起航时只带了一些用于取悦西非酋长的小玩意儿:铜铃铛和铜盆、珊瑚、帽子和朴素的衣服。苏丹想要的是鲜红色的布匹。既然这些怪异而憔悴的水手无法证明自己是商人或显贵人物,那么他们的身份和目的就招致了怀疑。苏丹起初以为他们是土耳其人,因此热切希望一睹他们著名的弓和《古兰经》。达伽马不得不逢场作戏,谎称他们来自邻近土耳其的一个国家,而没有带《古兰经》来是因为害怕神圣的经书在海上损失掉;不过,他为苏丹演示了弩弓的射击,并请其参观一套甲胄,“苏丹对这些大感满意,并非常惊讶”。[6]

葡萄牙人已经了解到,海岸是多么险象环生——“贝里奥”号在入港时不慎搁浅——而他们前方的海域也遍布浅滩。达伽马请求苏丹派一名领航员帮助他们。苏丹派了两名,并索要黄金作为酬劳。达伽马对穆斯林的意图抱有根深蒂固的猜疑,于是坚持要求其中一名领航员始终留在葡萄牙人的船上。东道主的心里狐疑渐增,双方交流的气氛很快压抑起来。3月10日,星期六,葡萄牙人的船只离开城镇,来到3英里外的一个岛屿上,秘密举行弥撒。这时,船上的一名当地领航员逃走了。达伽马派了两艘小船去追捕他,但小船遇到了六艘来自岛屿的武装船只,被命令返回莫桑比克城。到此时,基督徒可能觉得自己的伪装被揭穿了。他们把手边仅剩的一名当地领航员五花大绑以防止他逃跑,然后用射石炮驱散了穆斯林。上路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