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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家并未真正预期到它的爆发。甚至是在1914年7月国际危机最紧急的时刻,采取毁灭性步骤的政治家也不曾认识到他们正在挑起第一次世界大战。和过去一样,他们当然能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而反战者也无法相信他们长久以来预言的灾祸,现在真的降临了。甚至到了7月底,奥地利已向塞尔维亚宣战之后,国际社会主义领袖聚集一堂,他们虽然深深感到困扰,但仍然相信一场全面战争是不可能爆发的,和平解决危机的办法总会找到。7月29日,奥地利社会民主党领袖阿德勒说:“我个人并不相信会发生全面战争。”[6] 甚至那些按下毁灭电钮的人,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因为想打仗,而是因为阻止不了这场战争。比方说,德皇威廉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询问他的将军们:这场战争究竟能不能不同时攻打俄国和法国,而仅局限在东欧?将军们的答案是:很不幸,这是办不到的。那些亲手构筑战争工厂的人,以一种目瞪口呆无法置信的神情,注视着战争巨轮的转动。1914年以后出世的人们,很难想象那种认为世界大战不可能“真正”爆发的想法,是如何根植于大灾难之前的生活结构中的。

因而,对大多数西方国家,以及对1871—1914年的大部分时间来说,欧洲战争只是一种历史回忆或关于某个不确定未来的空谈。在这一时期,军队在西方社会的主要功能是非战斗性的。除了英国和美国之外,所有的重要强国当时都实行征兵制,不过并非所有的年轻人都被征召。随着社会主义群众运动的兴起,将军和政客们对于带有革命倾向的无产阶级加入军队,深感不安,事后证明这种不安是多虑了。对于一般征召入伍的士兵而言,他们所感受到的似乎是军队生活的劳苦而非光荣。入伍成为一个男孩的成年仪式,之后将有两三年的辛苦操练和劳役。军装对女孩子具有莫名的吸引力,勉强使服役的苦日子容易忍受一点儿。对于职业军人来说,军旅是一种职业。对于军官来说,它是成人玩儿的儿童游戏,是他们较平民优越的象征以及阳刚和社会地位的象征。对于将军们来说,如同历史上的惯例,它是政治阴谋和事业猜忌的场所——在军事领袖的回忆录中充斥着这类记载。

对于政府和统治阶级来说,军队不仅是攘外安内的武力,也是取得公民效忠乃至积极热忱的办法,因为有些公民会对群众运动产生令人困扰的同情,而这样的运动又会逐渐损毁社会和政治秩序。和小学一样,兵役或许是政府手上最有力的办法,可借以灌输正当的公民行为,至少可将村落居民转化为国家(爱国)公民。通过学校和兵役,意大利人就算还不会说标准国语,至少也听得懂。而军队也将意大利面这种原本属于贫穷的南方地区的食物,转化成全意大利的习惯。对非战斗性的公民而言,多彩多姿的街头军事表演——游行、仪式、旗帜和音乐——也为他们增添了不少娱乐、灵感和爱国心。对于1871—1914年间欧洲非军事性的居民来说,军队最令人熟悉而且无所不在的那一面,或许当推军乐队。公共场合和公园若少了它们,简直不可想象。

自然,士兵偶尔也会执行他们的首要任务。当社会面临危机之际,他们可能被动员来镇压骚动和抗议。各国政府,尤其是那些必须担忧舆论和其选民的政府,通常会小心防范军队射杀民众的可能性。士兵对平民开火的政治后果往往很坏,而士兵拒绝对平民开火的政治后果甚至更危险,如1917年的彼得格勒(Petrograd)事件。不过在这段时期,军队还是经常被动员,在其镇压之下的国内受害者人数已多到无法忽略,即使是在一般认为并未濒临革命的中欧和西欧国家——如比利时和荷兰——也不例外。在像意大利这样的国家,死于军队镇压的人数自然非常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