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惊风密雨 七、蝉脱壳皇帝宿逆旅 雀入林道长走单骑(第2/4页)



  康熙一行在澶柘寺“金蝉脱壳”以后,已经离京七天了。这是他当政之后第一次出巡。祖孙媳妇加上一个带发修行的苏麻喇姑,坐了两乘香车,由魏东亭、狼谭二人带着二十五个侍卫,一律青衣小帽便装骑马护送着。很象是京里王公眷属出城进香的模样。穆子煦和犟驴子两个大侍卫只送他们到澶柘寺“郊祭”已罢,便招招摇摇地护着空銮舆回到大内。这场戏,倒也做得严密。

  出京以后,康熙便命魏东亭打前站,每天住宿的客店都是先订好的,晚间一到就住。康熙自骑一匹青马,扮做个少年模样,奉着太皇太后车驾徐徐而行。也亏了魏东亭不辞辛劳,前面订好了夜宿的店铺,再飞马回来迎上车驾一同前行,一切饮食供应、布防、护卫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因此,连太皇太后也不觉旅程之苦。

  其时正值早春,车驾一入太行,立刻觉得天寒彻骨。康熙坐在青鬃马上手搭凉棚向上看时,一条山间车道婉蜒伸向远处。每日鸡蛋拌料喂出来的御马一步一滑,鼻子里喷嘶着白气。夹道两旁的山上积雪皑皑。一根根、一丛丛挺然而立的荆棘、山植、栗于、野桃杏、野樱桃在雪坡上迎风颤抖,犹如灰雾一般。细碎的浮雪被山口的劲风吹得烟尘一样在脚下飘荡。见行进迟缓,康熙和侍卫都下了马,拉着辔绳,推着轿车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忽然,前面的车停了下来,太皇太后掀起轿帘探身问道:“皇帝,天气很冷,累了吧?上车来和我们同坐吧。”

  康熙的脸冻得通红,一手提鞭,另一手放在嘴边哈气,听太皇太后问自己,兴致勃勃地将手中的马鞭子一扬,笑道:“您老人家只管坐着,孙子不冷也不累。瞧这架势马上就要下雪了。孙子正要领略一下‘雪拥兰关马不前’的景色呢!”

  太皇太后仰脸朝天望望,只见彤云四合,朔风劲起,担忧地说道:“只怕要走得更慢了。”康熙笑道:“不要紧,今夜到不了繁县,我陪祖母就住一住沙河堡的小店,小魏子比咱们想得周到。“

  不大一会几,果然散雪纷纷飘下。先是细珠碎粉,愈下愈猛。但见万花狂翔、琼玉缤纷,成团抽球地在风中飞舞。古人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殊不知这太行山的雪是“崩腾”而落,浑浑噩噩、苍苍芒芒,天地宇宙都被裹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团。张眼眺望,山也蒙笼、树也隐约、路也淆乱、河也苍茫,难怪像李青莲这样的湖海豪客,也要对之‘拔剑四顾心茫然’了。康熙自幼在皇宫长大,出入不过内城方寸之地,哪里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边踏雪向前,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了伍先生大才,他若能到得此地,不知会做出什么好诗呢!”狼谭听了忙说:“主子爷还惦着伍先生呢,只可惜他福命不济,不能常侍主子。”

  正说间,魏东亭浑身是雪,迎面从山道上下来。一边给康熙行礼,一边笑道:“主子好兴致,这么大的雪还不肯上车,前头客店已安排妥了,今夜就住沙河堡。可惜订得迟了些儿,店里已经住了人,又不好赶人家出去。”

  “那样更好!雪下大了。咱们快走吧。”

  申末时分,一行人来到滹沱河畔的沙河堡,康熙全身已被裹得像雪人一般。他一边小心翼翼踏着冻得镜面一样的河面,一边问魏东亭:“这个沙河堡,是哪个县的地面?”

  “回爷的话,”魏东亭见已经进入人烟稠密的地区,说话也格外小心,只含糊地称康熙为“爷”,“是繁县境了,县令叫刘清源。这个沙河堡是繁峙第一大镇,今晚咱们就歇在德兴老店,偏院住着几个贩马客人,正院全包给了我们,爷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