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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老爷!”荷花丢了衣裳,身上一溜就盆边双膝跪了下去。突兀一句说道:“大人,叶制台叫您走,走了最好——快点离开广州这是非之地!”

  江忠源被她的语气激得打了个颤,口气冷冷地说道:“恐怕来说是非者,即是是非人吧?我是咸丰爷朱笔亲点的特简官员,朱批写的明白:‘江某具可用之材,由团练一事可见一端。广东华夷杂处事繁任巨,着由吏兵二部委其为观察道,以期考察。’有这朱批谕旨,且我也有专折上奏之权,不但不能自由,即便总督也不能随意调度我。我正要拜章陈情,恐怕还不能奉命去湖广。”

  “我……我只是个粗使丫头,大人信不过我也是情理……”荷花低下了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昂起了脸,说道:“要是胡师爷亲自给您说,您信不信?”见江忠源沉默,荷花又道:“您办团练,叶制台还是高兴的,但您也在追究林大人的死因!这一条,伍绍荣不能容您,鲍大——鲍雕他们更是骇怕。您知道不知道?徐家兄弟和高家演双簧儿戏,施苦肉计,英国人说您‘目光短浅’,伍老爷子说你‘胸无城府’,这才准允你收录二虎三彪。待到团练起来,他们又觉得上了您的套儿,又说合让您去湖广剿长毛贼!您前后想想,我这话有假没有?”

  江忠源目光炯炯地听着,缓缓坐了回去,这样连珠炮价连陈说带质问,出自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之口,真让他震惊;他也不相信荷花自己有这么深的见地!抚着有些发烫的脑门,江忠源心里翻江倒海般冲波逆扬紧张思索,这里头丝蔓藤缠纵横交锗的人事政治太繁复太扑朔迷离了,他需要好好想想。他摆手叫过老杜:“你给荷花倒杯凉茶。荷花你接着说。”

  一碗凉茶喝下去,荷花嗓音变得越发清越:“江老爷,林大人的案子是最难查清的,知情的都是伍总爷的铁心爪牙,下手的人都灭了口,他们根本不怕您能寻出什么证据!就是您寻出什么证据,他们向香港一躲——那是英国佬的窝,您也不敢为几个人犯再起两国争端的吧?”

  “二虎、三彪,是三元里平英灭洋的龙头,叶制台用他们,是因为能省钱多办事,又怕他们势力大了抬起头,再和英国人干仗,所以用官府制命拘住了,由您来管他们。英国人要进广州,还能用团练的阵势镇唬一下。说句难听一点的,就是在总督衙门口用索子拴一条能撕能咬的狗。现在您在查林大人的死因,二虎他们的眼线也在到处追查,这既不是制台爷想做的事,也是英国怕的事,这一纸调令就是打发你们出去,求得个相安无事!您这里写条陈上奏,他那里用六百里加紧飞递到北京。您试想,朝廷会听您的,还是叶制台的?”

  这番话说得铿锵顿挫斩钉截铁,直有洞穿七札之力,江忠源被镇住了,也惊住了,愕然看着侃侃而谈的荷花,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放肆了……”荷花呐呐说道,“我只是觉得江大人您在这里风险大,叫人悬心。这衙门——”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变得有点昏暗的庭院,“连各房里的丫头老婆子、洗衣挑水的、伙房厨师傅都各有自己心里的一本谱,主子后头有主子。这是个迷魂阵,叶制台也弄不清下头这些小鬼都是些什么根源来头。他除了那张老祖像,是六亲不靠!方才那些话,您听听就是了。有些是我想说的,有些是胡师爷和马师爷他们说,我听来的……”江忠源认真听着,说道:“我没有向胡师爷要过这盆花,他也没有借过我的书。他们闲说,有意传给我听,是吧?”“我不知道。”荷花摇头道,“我只知道这是个凶险地方,不如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