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安汉之志(第2/3页)

他是真不想见刘备。这无关刘备暗中跟麋竺勾结,无关刘备是不是真想篡夺徐州,恰恰相反,是勋就觉得自己专门跑徐州来坏刘备的事儿,心里非常的不落忍。这就是奇怪的事情了,仿佛在刘备那般伟光正的仪态映照下,自己显得如此渺小而卑鄙,貌似只要刘备想做的事情,那就一定是正义的,自己跟刘备作对,就是大大的不义。为啥会产生这种错觉呢?是勋自己也搞不明白——就象某些人似乎天生就该领袖群伦一般,某些人也似乎天生就是正义的化身,只要瞧他一眼,就会觉得:你丫是对的,俺们都错了……但是如今刘备主动找上门来了——打死谁是勋也不相信这是巧合,是偶遇——自己再怎么心虚、胆怯,也不可能这就掉过头去落荒而逃。他没有办法,只好站起身来向刘备行礼:“参见刘府君。”

“平原已弃,何必再如此称呼,”刘备微微苦笑着落座,“宏辅先生称呼备的名字即可。”他态度比当日襄贲设宴之时更为谦逊,也更加热诚,可是是勋当然不可能顺杆儿爬,想了一想,只好尊称“玄德公。”

刘备东拉西扯几句,逐渐地引入正题,他问是勋:“宏辅先生大才,备有一事,不知问得,问不得?”是勋打点起十二分精神说:“请讲。”他倒想不到刘备有这么开门见山,直接就问:“陶徐州欲聘备为东海都尉,未知当允不当允?”

是勋听了这话就是一愣,心说陶谦真打算收编你啊,我倒是还没得着消息。可是此前我也一直在想,倘若陶谦把属吏的印绶给准备好了,送到你的面前,你究竟肯不肯答应他呢?想不到你却跑我这儿来踢皮球了——“当允不当允”,他喵的我怎么给你拿主意?

“此玄德公自身之事,勋又何由置喙?”

“无妨,”瞧刘备的表情,那真是要多诚挚有多诚挚,“宏辅先生乃当今才杰之士,又曾居徐方,备驽钝之资,又远来为客,实在难以取舍。请先生不吝赐教,为备谋划一二。”

是勋多少有点儿手足无措。刘备跟曹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领袖类型,但他们有一点是近似的,那就是一双眼睛都能“洞悉奸宄”,当盯着你看的时候,仿佛能够深入你的五脏六腑,把你内内外外都瞧个底儿掉——只是曹操盯着你,会使你不敢跟他撒谎,而刘备盯着你,却会使你不忍心对他撒谎。当然啦,这只是比较艺术性的说法而已,他们不是真会读心术,而且是勋跟曹操面前大谎不敢撒,小谎却不断,因为他知道曹操不会在意那些小节。

那么自己要在刘备面前撒谎吗?为啥突然间就觉得那么有负罪感了?!

好吧,我暂且先不撒谎,咱先绕圈子成不成?是勋就问:“未知玄德公的志向,勋又如何敢于进言?”

刘备听了这话,面色不禁沉了下来,微含悲凄之色,他说:“备无远志,只是如今汉室倾危,奸恶弄权,主上蒙尘,故不度德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待等重光汉室,得封侯之赏,携妻儿归隐林泉,便足慰平生了。”

是勋相信刘备这说的是真话,因为……你丫后来在隆中跟诸葛亮就差不多是这么说的吧!

嗯,既然如此,那老子就免不得要抄抄后世的故智,再来冒充一下妖人了。是勋竖起手指,对刘备说:“方今海内,群雄并起,细察之可分为三类:其一,欲乱天下,就中取势,如袁本初兄弟是也;其二,苟且割据,保安地方,如陶恭祖、刘景升是也;其三,欲仗三尺剑以安天下,使汉室重光,如玄德公是也。玄德公既有此志……”

刘备追问道:“该当如何?”

是勋这嘴皮子一跑起来,就连自己都刹不住车了,似乎就顺着逻辑,真心地帮刘备谋划起来:“欲安汉室,乃有两途:其一则自创基业,奉迎天子,芟夷群雄;其二则辅弼一能臣,借其力以成大业。未知玄德公属意于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