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五经注我(第2/3页)

这都是先入为主之害啊。曹操是何等货色,他得志后将会如何猖狂,这年月没人比自己更瞧得清楚——也说不定贾文和是例外——所以尽量不触其怒。你说孔文举,如今会想到自己迟早要掉脑袋吗?还有荀文若,如今会料到自己最终的下场吗?在他们眼中,曹操不过霍光也,只要不犯路线斗争的错误,只要不起意谋害曹操,曹操就不会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只有是勋明白,曹操一代枭雄,非霍光那种官僚可比也,逆鳞不可触!

然而如今曹操的逆鳞终究还并没有奓起来,他的骄狂,得在平灭袁绍,一统北中国以后才会逐渐显露。人都是会变的,在变之前即当变之后来看,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王必之流才需要如此小心,因为他除了忠荩外一无所长啊,因为他把自己彻底地依附在了曹操个人而非整个集团身上。自己不同,自己身为姻戚,略有所长,亦为曹操多立功劳,更重要的是,自己所要博的乃是在儒林中的名望,或者在曹氏集团中的名望,而非曹操个人的信重。

况且,最近收了不少小弟,你必须得让小弟看清楚,你是曹家分公司的老板,而不是曹操手底下一个业务员——哪怕是最受信用的高级业务员——他们才有继续跟随你而不是直接往母公司跳槽的动力啊!

想到这里,是勋不禁冷笑一声,当即下令:“召韦曹掾来。”

九月秋收的同时,有榜文张贴河东各县,言郡守将重开官校,暂任奏曹掾韦诞为学宫祭酒,召聚学子,读书讲经。为了吸引士人前去官校学习,榜文中还特意说明,凡入学者,将下发一套朝廷才刚定正的三经(《易经》、《尚书》、《诗经》)当教材,学足一年,即归己有,并且身为郑门嫡传的郡守也会亲往讲学。

汉代的郡国学校,始创于孝景、孝武时代的循吏文翁,至平帝元始三年,由王莽颁布制度,各郡国统一设立。但是汉末动乱,就连太学都开不成了,更何况各地的学宫呢?也就名士大儒刘表在襄阳复兴过一回而已,余者大多废弃。

是勋重修学宫,再开官校,就是要向曹操表明:你让我专注民政,好,我就专注民政;但我说过自己搞印刷术是为了教化,如今干脆就把主要精力全都放在教化上给你瞧瞧。赵达那种屁话,我知道你是不信的,我这番举动,就是要全天下人都不信他——这也算是对曹操一种无声的抗议。

当然啦,抗议归抗议,是勋此举,政治上绝对正确,儒林中可刷声望,曹操又能拿他怎么样了?

河东郡内,世家大族很多,卫、裴、董、柳以下,家世二千石的就不下十家,子弟们大多在家中读书,虽有不少往赴许都太学,但年轻太轻的,家人还真不放心让他们跑那么老远,那么,去郡治安邑上官校,就是相当不错的选择。更别说低一等甚至两、三等的那些中小家族,家中藏书和师资都不足,子弟们也未必有资格、有门路上太学,如今听闻郡内官校重开,个个喜不自胜,奔走相告。

秋税收缴上来以后,官校就正式开课了,四方来聚的士人,下起十二岁,上到四十八岁,足有五百余名,这数字把是勋都给吓了一大跳。他事先已经拜访过各大家族,请出几名宿儒充任教授,又命法曹掾、精擅经学的乐祥总管其事——在原本的历史上,杜畿治理河东,即任乐祥为文学祭酒,负责文教之事。不仅如此,是勋还兑现承诺,自己隔一天就往学宫去开讲。

历代经学,可分为“我注五经”和“五经注我”两派学风。汉儒是“我注五经”,即先有经典,再钻研经典去探求其中的道理;宋儒则是“五经注我”,即先有自己的思想,再歪曲经典来加以诠释。是勋一直是奔着第二条路去走的,只是原本不敢太明目张胆而已,如今他师承也有了,名声也有了,一郡之内,唯他为大,那还有啥放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