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人与禽兽(第2/3页)

咱们几个可全都没到五十岁啊,更别说七十岁了,按照孟子跟梁惠王说的,那都没有穿丝绸衣服和吃肉的资格。难道说咱们都是奢靡腐化之徒吗?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就算大乱未终,现在的汉朝也比过去的梁(魏)国要富强多啦。国强民富,这不正是咱们所追求的目标吗?为了这个目标,就应当放纵百姓的欲望,开阔他们的眼界,而振兴商贾,正是最好的刺激手段。

杨阜听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又挑不出错来,不禁捻须沉吟:“纵人之欲耶?有欲而恐放辟邪侈,无所不为矣。”

是勋撇嘴一笑,心说我这套说词确实跟传统的儒家理论离得有点儿远,咱还得想办法给兜回来——“是以乃须谨庠序之教,申孝悌之义,教化因此而兴。古时人如禽兽,逐食而走,然卿等得见狼豺否?即此凶暴之属,亦知得食而群分之,知赡养同种之幼,岂狼豺之仁过于人耶?孟子故云‘人之初,其性本善也’,斯乃禽兽之性也。人之与禽兽异者,有所欲而能逞其欲,逞其欲而能不失仁心,斯所谓儒矣。”

人的天性都是善良的,但这种善良还并不脱离动物性,只有能够改造自然,追求并获得更大的欲望,同时还不泯灭这种本性,才是人之与禽兽相异之处。儒家所要引导的,就是这样一条道路。否则大家伙儿都穷着就好啦,“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全都半饥半饱的,并且小国寡民,三五成群,保证内部最和谐了。但那跟普通的群居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杨阜、姜叙是彻底听傻了——一则是勋所言,确实有点儿超前,二来他事先没有准备,东一榔头西一锤的,系统性不强,但偏偏言辞便给,圆融自洽,你还挑不出什么漏洞来。旁边儿阎行更是满脑门的雾水,最终把手一摊,说我是大老粗啊,侍中您能说得更简单明了一些吗?

是勋说要简单的,也有啊。垂下头去瞧了瞧食案,蘸点儿唾沫粘起一粒漏网的芝麻来,展示给三人看:“此胡麻也,即张骞通西域所得。昔孝武皇帝使征大宛,获天马,若以之储御苑,止逞君王私欲耳,若以之配凡驹,汉马所以耐战。张蹇并得苜蓿,若以之植上林,止娱君王耳目矣,若使繁衍广布,汉马所以蕃息……”

阎行一拍食案,说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关于战马的事儿,我比他们都懂啊。我们凉州所以能产好马,一是种好,故老相传就是因为从大宛国引入了天马为配,二是食料精,很多地方都种了苜蓿,马最爱吃那种草啦。由此看来,经营西域也并不能算是纯粹赔本的买卖嘛,光这两点好处,就值得咱们把那片土地给牢牢看起来。

是勋说不止这些,张骞从西域引进的物种很多,还有胡麻(芝麻)、石榴、胡蒜(大蒜)、胡瓜(黄瓜)、蒲桃(葡萄)、胡椒,等等等等,丰富了咱们的餐桌,同时也给了农人更多的种植选择。大家伙儿都知道,人不是光靠吃粮食就能健康的,各种蔬果得夹杂着食用,方为养生之道。可是中国广大,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种植各类蔬果的,引进的物种越多,可选择性也就越大。

关键是——“濒海之人,食鱼为贱,贩之内陆,价可十倍;楚之产橘,淮北为枳,若以北售,价亦十倍。商贾以是乃富,国家课其行税、坐税,府库亦可充盈。班孟坚云远国贡翠羽、通犀,国君乃奢,然若输以良马,军兵强矣,输以旃罽,民不畏寒,税课兴利,国用饶也。

“吾知西域多荒漠,间有泉水,乃成绿洲,其地褊小,不便垦殖,然控扼商路,得税亿万,竟砉然而能成国者矣!”

阎行闻言,不禁抚掌而笑,说我彻底懂了,控制了西域,好东西可以源源不断地送到中国来,咱们多余的物产也可输出远国,就如同与羌胡互市一般,而且还能趁机课税,得到一大笔收入。所以只要鼓励商业,保障商路,国家就不会困穷,到时候养几千个兵戍守轮台,那算多大点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