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佛国之愿(第2/3页)

那么这和尚乃是勋故人,究竟是谁呢?他俗家名字叫做笮融,字伟明,乃徐州牧陶谦之臣,不过这位笮伟明先生并非忠诚之士,却是乱世枭雄,率军搅扰徐、扬两州,所过多杀吏民,手上血债累累。他本就信佛,后来兵败逃亡,不知道怎么一来竟然大彻大悟,真的去做了和尚,并取表字的谐音,道号“纬氓”——那意思大概是:一介宣扬非儒家学说的愚氓而已。

曹操不知道纬氓即笮融也,是勋却深晓此人根底,缘由是纬氓曾经驻锡郑县,宣扬佛法,而郑县令恰好是是勋的从弟是峻。是峻首先认出了纬氓的真身,于是写信给是勋,问该如何处置。是勋回复说你暂且监视即可,他要是真的“放下屠刀”,此人昔年名声虽恶,跟咱们还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不必多造杀业啦。

然而是勋料想不到的是,一来二去的,是峻竟然与纬氓结为好友,并且接受了对方的教化,也开始信起佛来了;更想不到的是,纬氓和尚在郑县呆了整整三年,突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来到洛阳郊外,驻锡白马寺,还跟曹昂见了面——就此惹出了这么一场滔天风波来。

于是是勋直截了当地询问纬氓:“法师在郑县甚乐,何故东来?谁引汝东来者耶?”究竟是谁教唆你来掺和曹氏立嗣之争的?!

纬氓摇一摇头,微笑道:“贫僧自来,并无人引,若言引者,岂唯佛乎?欲宏佛法,当居国家之中,故此远来洛阳耳。且白马寺为中土圣地,贫僧想望久矣。”

是勋一撇嘴,那意思——我不信。

纬氓乃道:“贫僧不意而遇太子,太子仁厚,亦有佛心,是故传法于之,并无意涉天家事也。今飞来横祸,落魄至此,未知太子如何?太尉可能相告否?”

是勋冷冷地一笑:“太子欲效佛陀,入伽兰之寺,而断父子恩义,岂非汝所教者耶?”

纬氓听了这话也不禁大吃一惊:“贫僧实不曾教太子如此!”

是勋说不是你教唆的最好,那么你就前往白马寺去劝说太子,让他放弃释道,与天子言归于好吧。如此一来,天大的祸事皆可消弭,国家得以安泰,你的性命也能够保全。

纬氓沉吟少顷,最终还是摇一摇头:“太子既有向佛之心,贫僧又焉能劝其去正而就邪耶?贫僧愿往白马,说太子返回宫内,谢罪天子,然终不能断其佛缘也。”

是勋有些不耐烦了,一拍桌案:“汝竟待如何?可明言也!”

纬氓淡淡一笑:“吾待如何,以太尉之智,不难察也。自汉之桓灵以来,人心堕落、世情毁荡,百姓辗转泥涂之间,诚末世哉。欲求得拯,当修己身,皈依佛陀,舍此恐无他途。太尉辅佐天子,定中原而创制度,注经典而教士人,似若有功,其实缘木而求鱼,终不能致太平者也。若使人人信佛,斯可安靖。”

是勋一挑眉毛,说原来如此——你是想把曹魏的太子、将来的天子给教成一个佛教徒,诏命全天下人都信仰佛教,是这样吧?

纬氓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若太子无佛缘,贫僧亦不能教之,既有佛缘,乃可度也。先度其君,再度其民,无须诏命,自然上行而下效也。若使中国为佛国,斯可永享太平,再无战乱矣。”

是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你哪儿来的这种妄念妄想——“佛有何力,能致太平?”

纬氓说佛有大智慧、大神通,不过这些说了你也未必明白,更未必相信,只是——“若使皈依释道,研习佛法,可开宿慧,去诸般妄想,弃绝争心,但无争心,自无争行,人人不争,太平可期也。”

是勋说中国自有儒经,何需佛法?“儒教人怀仁心、为善行,知序而礼让,其与释道究何异耶?”纬氓说儒学若是有用,就不会出现汉末的天下大乱啦——“以是知其无用也,非至道也。何者?儒分人为君子、小人,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君子习六艺,小人但凛从而已。如此则君子自命为尊,自然苛薄小人,小人不明道理,必生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