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吾当染指(第2/3页)

臣若怨君,不可立朝;君若怨臣,臣有死而已!台上坐着这么一位跟自己有心结的皇帝,自己的前途可比原本预想的更要不妙哪!

想到这里,面孔“刷”的一下就沉下来了。

论政治敏感度,曹子孝虽然不如是宏辅,亦为官数十载,是勋心里大致是怎么想的,他肯定也能够猜想得到。当即握住是勋的手,开导他说:“天子尚幼,新逢亲丧,或有举止失措事,吾等为其长辈、国家重臣,自当宽宏包容,并教之成人,致之尧舜也。宏辅不当私有所怨。”

是勋嘴角微微一颤,回答道:“此非人君所当为也。设定蜀非我,乃为他将,是逼之反矣。昔齐襄诓言瓜代,遂有连、管之乱;郑灵不容染指,乃致子公弑主……”

他提了两件旧事,都是因为国君言行不谨,开罪了大臣,导致国家动乱,甚至身丧人手的。一件事是齐襄公使连称、管至父戍边,随口许诺瓜时而往,“及瓜而代”——你们是瓜熟时节出差的,那么等瓜再熟,也就是一年之后,我便会遣人接替——可是到了期限不但不换人,反而责骂遣人来探问消息的二大夫,于是连称、管至父便即煽动叛乱,取了齐襄公的性命。

第二件事,郑灵公召见公子宋(子公)和公子归生(子家),入殿之前,公子宋突然食指大动,认为必有美味可享;入殿之后,见鼎中烹鼋,二人乃相视而笑。可是郑灵公固不使公子宋食,公子宋大怒,“染指于鼎,尝之而出”,最终联合公子归生弑杀了郑灵公。

曹仁听是勋提起这两个例子,当场惊得面无人色:“宏辅慎言,卿欲何为?!”是勋一时恼怒,话才出口,也觉得不大合适,当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解释道:“吾受先帝重恩,即为时君所放,亦当行吟泽畔,安敢怨怼耶?”“行吟泽畔”是《楚辞·渔父》中语,那意思我跟屈原一样,都是大忠臣哪——“若他人,则不可料矣。如子孝所言,吾等为时君长辈、国家重臣,自当宽宏包容,并教之成人,致之尧舜也——可即交割,急归洛阳,以谏诤之。”

我没什么坏心思,我自己受点儿委屈也没什么,但必须担负起老臣的责任来,回洛阳去劝谏皇帝:你这么做不对,容易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曹仁拍拍是勋的手背,劝慰道:“亦不必急于一时也。”你远来劳顿,又乍闻先帝驾崩事,所以举止有点儿失措,说话有点儿出格,我也不来怪你。还是赶紧下去好生歇息,咱们明天再交接兵权吧。

是勋回到寝处,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是恼火,心中不禁冒出一句话来:“象这样的曹丕,将来如何伺候得了?”这话据说是冯国璋说的。民间纷传,袁克定煽动袁世凯称帝,冯国璋素不值克定为人,乃有是语——大总统可以做皇帝,问题那就必然立克定做太子啊,那家伙刻薄寡恩一如曹丕(当然是演义中的曹丕),做他的臣子,咱们可有的苦头吃啦!

是勋从前还挺喜欢曹髦的,认为这孩子聪明可喜,继承了他老爹的忠厚秉性,但性格尚未成型,应该不会似他老爹那般迂腐吧,或可承继大业也。只可惜曹操死得太早了,曹髦尚未成年,心智不全,乃致有此恶政。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曹操死了,自己如今可真的是功高震主啦,从来到此地步的人臣,只有两条道路可走,要么取而代之,要么身死族灭——即便如霍光等能得好死,子孙恐怕也难以保全。

是勋从来也没有奢望过以是代曹,不敢想自己是不是会变成原本历史上的司马懿,因为很不现实嘛。遍查史书,权臣篡位只存在于两种可能性下:一,乱世中掌握了军权,比如说刘裕、李渊、赵匡胤;二,有强大的家族势力作为依靠,比如说王莽、司马懿。然而是家有谁啊?是仪那老东西基本上已经算是跟自己翻脸了,是宽向来跟自家不大对付,是著是废物……就算是纡、是峻颇为相善,终究不是亲兄弟,靠谱系数要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