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访南岳时黜官受窘 极高明处孤鹤来临(第2/8页)

董师爷忘了自己眼下的布衣身分,仍拿出两广总督府上师爷的架式跟人说话。那校官后退一步,把董师爷周身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身穿一件象牙色的锦囊葛直裰,头上戴了一顶染青鱼冻布质地的逍遥巾,脚上蹬了一双黄草心鞋,内中还塞了一双玄色丝袜。一看这副打扮,就知是个有钱的主。那校官又勾头看看头乘轿子里的李延,也是脑满肠肥,一身光鲜。心想不过是个白衣财主,平日在乡里横行惯了,如今连我兵爷也不放在眼里。这念头一闪,校官就恶向胆边生,抢步上前劈手夺过董师爷手中的那把价值二两银子的泥金折扇,三把两把撕得稀烂,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几下。

“你?”董师爷白净脸皮气成了紫猪肝,戳着指头骂道,“你这兵痞子,也敢太岁头上动土。”

校官伸手又掴了董师爷一巴掌,狞笑着说道:

“你敢骂我兵痞子?我倒要看一看,你是何方太岁,来人!”

“到!”

立时,路边窜出五六个锦衣卫兵士。

“把这太岁给我拿了!”

校官手一挥,几个兵士如狼似虎扑抢上来。

“慢着!”

随着一声厉喝,只见护卫在李延轿子跟前的一身短衣布褂打扮的壮汉走到校官跟前,抱拳一揖说道:“兄弟不要误会,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校官盯着壮汉,疑惑问道:“你们是哪里的?”

壮汉从杀在腰间的宽布带里抠出一个腰牌,递给校官说:“请兄弟过目。”

校官接过一看,那腰牌上写着:

两广总督行辕护卫亲兵校官李武

“你就是李武?”校官问。

“在下正是。”

“听说两广总督行辕驻扎在广西庆远剿匪,你为何跑来这里?”

“我有公干在身。”

“既是公干,为何不穿军服?”

“老兄倒像是审案子的。”

李武把校官拉到一边,把自己的公差大致述说一遍,校官朝仍在轿子里坐着的李延扫了一眼,低声问道:“他就是卸任总督李大人?”

李武点点头:“正是。”

校官便趋身过去,朝李延打了一揖,说道:“锦衣卫衡山卫所把总姜风拜见李大人。”

李延微微颔首,抬手招了招,说道:“近前说话。”

姜风走近轿门,李延问他:“你为何要拦我轿子?”

姜风答道:“回李大人,明日有钦差上山进香,卑职奉命清道。”

“钦差进香?哪个钦差?”

“听说是京城大内来的一位章公公,奉圣命来衡山拜香,为皇上祈福。”

“啊,有这等事。”李延略一沉思,又问:“这位章公公今在何处?”

“听说今日到衡州,明日一早上山。”

“如此说来,明日就得封山了?”

“正是,” 姜风指了指曲折而上的苍茫山道,说道,“现在就封山了,各条路口上都有人把守。”

“这么说来,我慕名而来,现在只能扫兴而归。”

李延说罢踱下轿来,伸展了一下坐僵的身躯。他毕竟久居高位,尽管卸了官袍,但举手投足仍还有一股大官派头。姜风也是见风使舵之人,这时便用巴结的口气跟在李延身后说道:“卑职奉命封山清道,办的也是钦差,但李大人毕竟是官身之人,不算闲杂人等。你照旧游山就是,只是明日若碰上章公公的拜香队伍,稍稍回避些个。”

尽管李延心中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但姜风毕竟给了他台阶,让他面子上还过得去。他当即喊过董师爷吩咐:“你给这帮弟兄们拿点银子,折算我李某请他们喝顿酒。”

董师爷刚刚遭到羞辱,心里还有气,回到自己轿子里拿出一锭十两的纹银,拍到姜风手上,悻悻说道:“兵爷,往后做事,别把眼珠子搭在脚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