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李肆之上,只有老天(第2/4页)

“淮侯北退入韶州,就在这英德乳源阳山一带与清兵周旋,顺治八年,清军突袭龙溪,败淮侯大队。淮侯退入长溪山,后不知所踪,这些都是为师在韶州兵房旧档里看到的记述。而淮侯残部……就在黄寨都这片僻壤安顿下来,化军为民了。”

段宏时看着旗下的翼鸣老道,微微摇头:“这老道少时受淮侯亲兵训导,不忘身家之仇,壮年时还跟一些不肯化民的忠贞营遗部四下作乱,被官府通缉。韶州所谓的‘白头贼’、‘白毡贼’,说的就是他们。”

大顺军就是戴白毡,所以叫白毡贼,而所谓的“红毡贼”,该是那些以明军遗部自居的盗匪。

李肆直接问:“老师,难道我还真是那李赤心之后?”

段宏时摇头:“此事……我怎知真假?就只从翼鸣老道那听来的,你父李追的母亲是淮侯妹妹,这事该不是假的。”

李肆哑然,怔怔地看向也在发怔的刘兴纯,这家伙……算起来还跟他是表亲呢。

“闯王!好啊,就用这个名头!”

严三娘拍手笑着,她很开心,一是就要反了,二是自家的男人还是闯王之后,闯王……多大的英雄啊。

李肆看向兴奋的严三娘,微微摇头,严三娘见着他神色不对,很乖巧地停下了鼓掌,脑袋也耷拉下来,心想自己说了什么错话?闯王……对呢,他想要的可不是闯而已啊。

伸臂止住了正喧嚣起来的庄人,李肆接过翼鸣老道手里的旗帜,众人都以为他要高高扬起,接下这闯王的名号,他却抚着污迹斑斑的旗面,沉思不语。

“这旗帜,六十多年了,上面的血早就干透。”

许久之后,李肆才缓缓开口,没了之前的激昂,带着一股深沉的悲哀。

“上面写着的是大明副将,而淮侯是大顺的爵号,这血,是归大明,还是大顺?”

李肆的问题,翼鸣老道和林大树都是一怔,这可难以回答。

再踩了踩地,李肆叹气:“这大地之下,单只广东,就埋了百万忠魂烈骨,他们的英灵归谁?”

这有些缥缈了,数千人都呆呆地看着。

“他们都归于上天!”

他猛然粗着脖子,怒吼出声。

“我李肆,天降而来,带着你们得富贵,带着你们明心志,承的是上天之恩!不是闯王的恩,不是大明的恩,不是所有已经被上天埋入尘土之物的恩!”

李肆看向司卫们,原本整齐的队伍,也因闯王之名而产生了些微混乱,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跟总司平常的教导,甚至天刑社的东西差得太多,难道总司终究只是要当闯王?

“我李肆,天降而来,带着你们,是为谁为战!?为你!为我!为他!为上天!”

他手指着司卫们,挨个点着,就像是一只大鼓,带着轰鸣的震颤,将他们原本有些涣散的心志聚拢,原本的疑惑和阴霾也都同时消散。

“不是让你们的血,再归什么闯王,再归什么大明,而是归于自己!归于我,李肆!再归于上天!”

李肆伸臂向天,神态无比虔敬。

“我李肆一名,之上再无他物,只有上天!”

原本是在演戏,他可不能将闯王一词传了出去,更不可能用什么闯王之名造反。他本就对李自成没什么好感,那是一个末世里彻头彻尾的搅史棍,没有什么建树,唯一能取的就是反抗精神,狼一般的反抗精神。

就像之前在香港收服八郑一样,过往的历史包袱,他都必须丢掉。要翻出六十多年前的名号,聚起仇恨来反清,那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这里是李自成,香港八郑是台湾郑家,南方的是南明,未来还可用的有很多,闯王的名号带给其他人的,恐怕不是同仇敌忾,而是血腥的记忆。

所以他很早就有认识,仇恨不是力量,至少不是他所能用的力量,因为仇恨无法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