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新书《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创作历程(第2/3页)

这样的角色转变,对龙应台并不容易。「我不适合做记者,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龙应台说,作家是孤独动物,需要处在内心的山洞。常常,她宁可传简讯,也不打电话。饭席宴饮,「陌生人不喝,话不投机不喝」。写起稿来,可以「不吃饭、不喝水,连坐二十五个小时」。在她主办、主讲的一场重要演讲前,朋友敲她房门没有响应,原来她「想到要出来笑脸迎人,痛不欲生,瘫在沙发上,」龙应台笑说,她不担心演讲,而是怕演讲前的鸡尾酒会。

拚命的龙应台,深切的心意,打开了尘封多年、连结今昔的隧道。

「我知道为什么我的战友都死在拉包尔,但我利瓦伊恂独独苟活到今天。我在等今天这个电话,」接到约访电话时,八十九岁的拉包尔战俘利瓦伊恂慨然表示。

在香港公关界举足轻重的恒信公关主席梁安妮,将她父亲的日记,托付给龙应台。这本日记,在她出嫁时,母亲细细地封装、珍重地放入樟木做的大嫁妆箱子底下。梁安妮翻出这本沉寂数十年的日记时,上面还飘着淡淡的樟木香。没来得及细看,就赶忙给龙应台送去。在港大沙龙的演讲上,龙应台谈到飞虎队的故事时,梁安妮听到父亲日记的内容,「家里的历史,突然变得有血有肉,也有笑有泪。」

用最谦卑、柔软的心听吧

「一个时代,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很可能有负于一整代人……欠他一生一世,欠他整个回不来的青春,而且绝对无法偿还,」龙应台深切地叮嘱次子飞力普,「你跟我这样的后生者,唯一能够为那个极其残酷的时代所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静止的时刻,抛开所有你以为重要的事情,用最谦卑、最柔软、最慈悲的心,听吧。」

对于还没有机会、或是已经来不及听长辈诉说的人,这本书,可以带你回到现场,透过平民百姓的眼睛,真实深刻地看时代的巨轮如何迎面扑来,从他们身上辗过。

十二岁的渔村小孩、十四岁的中学生、十七岁的原住民、十八岁的美国水兵、二十三岁的国军眷属……,他们的日记、书信、诗文、图片等,让你跟着他们的心情起伏,随着他们怅然泪下。

「十余万之匪向我猛扑,今日战况更趋恶化,弹尽援绝,水粮俱无。我与仁杰决战至最后,以一弹饮诀成仁,上报国家与领袖,下答人民与部属。

老父来京未见,痛极!望善待之。幼子望养育之。玉玲吾妻,今永诀矣!」抗日战争中打过无数重大战役的张灵甫将军,一九四七年被共军围困在山东临沂的孟良崮。最后一刻,他写下与妻诀别书,然后举枪自尽。

思索个体与群体的关系

看著书中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志愿或非志愿地成了军人,很多人在造化的操弄下,忽为日本兵,忽为国军,忽为八路军,唯一不变的,是被牺牲掉的一生,不禁令人掩卷长叹。

「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一个态度,」龙应台说,以前国家是重要的,集体是重要的,草菅人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我们这一代不是用这种态度来看生命。」

「对于所谓的国家集体,我永远抱持怀疑,」龙应台要年轻的读者深刻地思索一个问题:「个人和集体间的关系是什么?」她说,个人和集体的关系很复杂,有对抗,也有合作和支持。重要的是,年轻人要意识到:在集体里,个人有责任做判断。集体里面的个人有反省和觉悟的能力,才能避免集体变成一个失控的机器, 「吞噬了我们前一代人──不管是苏联红军、纳粹德军、日本军或是解放军、国军──的那个可怕的大机器,才有可能将来会变得更文明。」龙应台自己,在十五岁时,就有这样的意识。有一天,她在民众服务社打乒乓球,一群萝卜头玩得正热烈,突然听到担任巡官的父亲大喝一声,「立正!」,因为分局长来了。敬礼时,龙应台觉得非常的屈辱,「我为什么要对你敬礼?你是什么人?」当下,她就下定决心,以后要做的工作,绝对不会被强迫对人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