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 九字诀(第2/3页)

穆真真顿时紧张起来,全神贯注。

张原道:“你和我说说假途灭虢、唇亡齿寒的故事,这也是三十六计之一。”

穆真真说得很慢,把晋国向虞国借道灭了虢国之后又灭了虞国的前后经过大致说了,张原表扬了她,穆真真甚是欢喜,问:“少爷,那婢子以后还读什么书?”

张原道:“读《史记》吧,族叔祖那里有,不过还是自己买一套为好,家里也该有些藏书了。”杨石香和范文若送来的润笔之资有三百余两,所以今年田租收入虽然大减,但家里用度还是很宽裕。

主婢二人转到府学宫十字街,在一家书铺买了一套南京国子监刊刻的一百三十卷本《史记》,这一套书费银三两八钱,附赠竹木书箧一只,穆真真捧着书箧,近四两银子的书啊,心里怦怦跳——

张原为穆真真打伞,二人回到东张宅第,大石头禀道:“少爷,有客人来了,在厅上坐着呢,没有名帖。”

张原将雨伞交给大石头,走进大门,就见一个青衿儒衫的青年男子立在大厅雨檐下,作揖道:“华亭翼善,冒昧来访。”

张原喜道:“原来是翼兄,上次在青浦水仙庙,在下与翼兄一见如故,今日再见,不胜之喜。”

这个翼善依然和上次一样,孑然一身,也不说来此何事,张原当然也不问,翼善在张原家的后园小楼住着,与张原论文谈艺,展现的学识让张原敬佩,大兄张岱算得是博览群书的,比之翼善似乎颇有不如,当然,大兄张岱今年才十七岁,这个翼善已经有二十四、五岁了吧。

虽不知翼善来历,甚至连翼善之名也是假的,但并不妨碍张原和翼善的友情,这是纯粹的文友,以文相交,不虑其他,翼善书法精妙,精擅各种书体,对作八股文更有一套,他对张原说道:“作八股文有九字诀,分别是‘宾、转、反、斡、代、翻、脱、擒、离’,所谓‘宾’乃是佛家曹洞宗‘四宾主’之宾,宾中宾、宾中主、主中宾、主中主,何为主?文章破题立意也,何为宾?文章修饰、衬托、发扬也,但主中有宾,宾中有主,正面立论为主,反而衬托则为宾,二者若即若离、不即不离,以宾形主方是文章妙品——”

张原大感兴味,仔细请教,翼善也毫不藏私,将作八股文的“九字诀”一一道来,这“九字诀”竟然是化自禅宗理论,翼善还举例说明,先以苏轼的《表忠观碑》来逆向分析“九字诀”,说苏轼此文暗合宾主之法,张原认真体会,觉得翼善分析得很有道理,古来很多名家古文,都与“九字诀”暗合,比如苏轼,虽不知“九字诀”,但为文为诗,都有暗合之处,所以说翼善能总结出“九字诀”实乃奇才——

张原也把自己从王思任那里学得的作文诀窍和自己的领悟与翼善一起探讨分析,果然这些诀窍也与九字诀暗合,翼善道:“并非懂得九字诀就一定能成为文章大家的,其中妙处还在于自己的领悟,文章毕竟不是匠艺,即使是师出同门的工匠,其手艺也有高下,介子兄的制艺就远在我之上,这真是学不来的。”

张原与翼善曾同题作文,翼善的八股文中规中矩,宾主之法也有,若无张原的文章对比,那也算得是好文,但就是缺少张原那种灵性,总有点拘束——

张原道:“翼兄太谦了,翼兄好学深思,人所难及,与翼兄一席谈,在下大有悟入。”

翼善在张原家的后园小楼住了三天,八月十九上午向张原告辞,独自一人背着行囊、打着伞上路,张原送他到八士桥,翼善要去的地方是杭州,临上船时翼善问:“介子兄以为我是何等人?”

张原道:“才智特出,思虑深沉,是我师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