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酉初(第3/18页)

“这一切,只有你那位尊贵的主事人,才能做到吧?他背叛了乌苏米施可汗,出卖了所有突厥狼卫,让草原陷入万劫不复。你们的一切努力和牺牲,都成了他投靠新主子的礼物——这个背叛者,却削掉了忠诚之士的顶发。”

话音未落,曹破延猛然昂起头,发出像狼嚎一样的叫喊:“右杀!!!”屋顶茅草,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喊震得颤动了几下。张小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心中颇惊,突厥居然派了身份这么高的贵族来长安。

他把手按在曹破延的胸口,安抚似的拍了拍:“每个人,都得为他自己的选择负责。你被一个背叛者剃掉顶发的屈辱,只有杀掉他,才能恢复狼卫荣誉………”

张小敬还未说完,曹破延再度对着屋顶吼道:“右杀!!!”

这两下怒吼似乎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曹破延全身开始剧烈痉挛。张小敬不得不按住他的肩膀,又灌了一口吊命汤。可这次并没有出现转机,褐色的药汁从嘴角流出去,曹破延脸上的光泽迅速黯淡下去。

张小敬急忙俯近身子,在他耳边大吼道:“快说!右杀在哪里!”

可曹破延并没有回应,他现在整个人被绝望和狂怒所充斥。狼卫从不畏惧死亡,可狼卫畏惧死无所值。当他发现为之奋斗的一切全是谎言时,内心的崩溃足以摧垮生机。

张小敬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他拼命拍打着曹破延的脸颊,如果让这家伙就此死去,恐怕最后的线索就彻底断掉了。他眼看对方的眼神迅速黯淡,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串彩石项链,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李泌的调教下,旅贲军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他们把昌明坊货栈的可疑物品全搜集回来,无论是木桶破片还是散碎竹头,物无巨细,悉收不漏,统统存放在左偏殿旁的储物间里。张小敬在检查时发现了几块散落的彩石,立刻回忆起来,这是曹破延脖子上戴的,被一刀挑断。于是他请檀棋将其重新串起,带进停尸房。

说来也怪,一看到这彩石项链,曹破延的眼神恢复了一点色彩。他平静下来,发出意味不明的叫声,似乎在念着一个名字。张小敬把项链塞进他的手掌,趴在他耳畔道:“我张小敬对天起誓,会把这串项链和你的魂魄一起送返草原。”

曹破延的顶发为右杀所削,意味着只有右杀死去,他的魂魄才能真正重获自由。

曹破延侧过脸去,第一次主动看向张小敬。张小敬抓住他的肩膀,再一次问道:“右杀在哪里?为了你的名誉,为了你们突厥大汗,为了做这串项链的人能平安地长大,回答我,右杀在哪里?”

曹破延张了张嘴,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张小敬侧耳仔细倾听,勉强分辨出说的是“十字莲花”。

“十字莲花?这是什么意思?”

张小敬还要继续追问,可曹破延从口中吐出最后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软软倒下去。他的神态不再扭曲,冷峻的眉眼第一次变得安详,那串项链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张小敬正要把曹破延的尸身松开,可他突然鼻翼抖动,独眼一眯,做出一个奇怪的举动:他再度扳住死者肩膀,保持着半起状态,然后把头贴近逐渐冰冷的胸膛,久久不离。

夜风从屋顶茅漏处吹入,松明火炬一阵摇曳,把两个人映成一团极其诡异的影子。持续了十多个弹指的光景,张小敬才将死者缓缓放平,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

有甘守诚的禁令在,张小敬没办法返回靖安司大殿,只得继续去慈悲寺的草庐里。所幸徐宾派来几个手脚勤快的小吏,在草庐和大殿之间的围墙上搭了两个木梯子,往返方便多了。这回他可真成了檀棋口中那个翻墙的登徒子。

“十字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