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关河迢递绕黄沙 第三节(第3/6页)

这日早上,唐康照旧挑了两百支箭给童贯,又纠正了一番他捏箭的姿势,便在一旁袖手观看童贯练箭,看了一会儿,见他射了三四十枝箭,五十步的箭靶已可十中六七,再看他虽然黑脸微红,额头泛汗,但呼吸均匀,显然并没有气力不继,因止住童贯,笑道:“供奉且稍歇息一会,今日咱们试试六十步如何?”童贯接过旁边一个小黄门递过的汗巾,抹了一把汗,正要答应,忽听到后面有人笑道:“唐大人、童大人,好雅兴!”

二人转过身去,却见说话的,乃是一个四五十来岁,身材微胖,颌下留着三缕黑须的契丹官员,唐康见那驿丞站在旁边,毕恭毕敬,已知又是一个新的接伴官,又见他既未髡,穿的又是汉服,便知定是个汉人。契丹官分南北,但契丹人也做南面官,汉人也做北面官,这个倒未必一定按族类而论,因此虽然唐康的接伴官理当由北面官担任,却未必见得一定要是契丹人。唐康倒也不以为异,只是他目前处境,对契丹官员,也难有什么好脸色,只冷冰冰地说道:“这位大人却是误会了,我二人素不懂什么雅兴,练习射弓,怕的是有一日要去小海射雁,故此……”因知道对方是汉人,唐康的语气中就更多了几分讽刺之意。

“唐、唐大人……”那驿丞听到唐康这么说,似是被唬了一跳,慌忙打断唐康,但那契丹官员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驿丞不要插嘴,又望着唐康笑道:“都承虽有做苏武之志,不过我大辽却不是匈奴……”

唐康不待他说完,冷言讥道:“难不成你们还要自称礼仪之邦不成?”

不料那官员却正经的点了点头,“这个敝朝自是居之不疑。最起码,比南朝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要来得光明正大些。”

唐康见来人情形,与平素的接伴官皆不相同,早已暗暗留心,此时又听到他话里有话,心里一怔,与童贯互相使了个眼色提醒,口里却不示弱,冷笑道:“嘿嘿,原来这便是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受教了!受教了!”

那人却不生气,只朝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一个随从便即捧着一幅卷抽上前几步,那人嘿嘿干笑了几声,道:“都承且莫生气,先看看这卷轴,此人都承想必是识得的?”

说罢,挥手令随从将卷轴递给唐康,唐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哼了一声,接过卷抽来,缓缓打开,心里立时“啊”了一声。童贯也早已弃了弓箭,这时凑过来看得一眼——他却是不认得,但从唐康的眼神中,已感觉到不对,因此亦不作声,只听由唐康应付。

唐康神色却依旧从容如常,只在心里计议,他脑子飞快计算一回,便知这事断难抵赖得过,况且又想起此事说起来与契丹人也没什么关系,倒不如光棍些。因冷笑道:“这人我自是识得,又有何稀奇?”

那人听唐康这么说,却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不稀奇。这位文郎降夏之前,说起来毕竟也曾是南朝的武状元……”

童贯在旁,心里也不由得“啊”了一声,这才知道原来画中之人,竟然是如今在南海任凌州知州的文焕。便听那人又说道:“听说此后他又归了南朝,奇怪的是,南朝竟也不曾降罪处罚,也不曾大加宣扬,倒似此人就销声匿迹了一般——此事实是让敝朝文武纳闷了好几年……”

“是么?想不到北朝上下倒爱多管闲事。劳烦操心了!”

“都承见谅则个,这等闲事,实是非管不可。”那人反唇相讥,又道:“到了前两年,方才有人听说,突然冒出来一个文焕,做了大宋南海凌州知州。又听说给事中本来准备封驳,可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反私下与人说,文郎是奇男子。这可更叫人纳闷了。我们费尽心思,才得了文郎的画像,又机缘巧合,才终于猜到其中原委……只是不知都承知不知道——为何一个败军辱国、做过降将的人,会被南朝的给事中赞为‘奇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