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长安迷雾 第一章丞相府上计(第4/5页)

丁外人也很头疼,虽然各郡上计一般由太守丞亲自担任,但他根本不愿意去见那位严肃精细的御史大夫桑弘羊,他在长安的时候就深深感到这人对自己的鄙夷。每当有贵族宴会,盖主在筵前介绍丁外人时,很多官吏都离席行礼,以趁机表达他们对盖主的恭敬。但桑弘羊却连身子侧都不侧。后来他知道,桑弘羊自负才学,平时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这种依附女人为生的男人。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又去长安丞相府碰这一鼻子灰呢?何况他现在有妸君为伴,早已乐不思蜀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向婴齐解释一番,他感觉还是对婴齐摊开说好,免得时时看见婴齐就不自在。他也很了解婴齐,知道这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婴君,你可能极为怨我,不过一则当时我以为君已经阵亡,二则君也没有和妸君正式成婚,妸君不需要遵从礼法。而我又非常爱她,我想婴君一定会理解这件事。如果婴君不信,尽可以自己亲口去问她,我绝无二言。丁外人说完,还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像在感慨命运的变幻莫测。

婴齐见这个八百石的长吏对自己如此谦恭,心里霎时涌起一阵温暖,一种享受到了知遇之恩的温暖。也许他们是对的,妸君未必不爱我,只是以为我阵亡了,如果我是她,得知自己心爱的人死去,又能否禁得起别人的诱惑呢?我在谷中的时候,不是也曾对扶疏动过心吗?何况这位太守丞是如此俊俏的一个男子,自己在他面前只有自惭形秽。他的见闻也比自己广,官也比自己做得大,行止也比自己成熟,只是他是……他是盖主的男宠,但愿将来他能自立门户,永远待她好。我现在又何必去见她,虽然我曾经像渴盼冬日的太阳一样渴盼她的出现,但是既然已经如此,我又何必去打扰她。他只有这样回答,守丞君,齐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以前虽然有些不解,但后来也渐渐想通了,如果守丞君讨厌齐的出现,可以有很多方法,又何必跟齐费力解释呢?齐谨祝守丞君和她夫妻长保,永受胡福。他这样说着,想起了沈武当年在靳莫如的婚宴上祝贺的话,不知道沈武当年是什么心情,但绝对不会像自己这样罢,因为他有他的丽都,而我什么也没有。他这样想着,自己感觉眼眶又是一阵温热,似乎有泪水沁出了。

眼下他对着桑弘羊的诘问,脑中一下子转了千百个念头,赶忙道,臣出发时,守丞丁君正在卧病。而行期又紧,如果带病上道,恐怕会病势转危,如果推迟上道,则会误了期会的时间,违反了《上计律》,又有重谴。而碰巧臣在京兆时,也任过上计吏,因此这次就主动请缨,代替丁君来了。虽然当时丁君想抱病出发,但臣劝他,万一路上有不讳,亏缺先人遗体,不但于孝道有缺,而且必定耽误期会,奉职不谨,就是对朝廷不忠。那时大家只见丁君忠孝皆亏,又有谁能理解君一片苦心呢?臣一向愚鲁,不识大体,却也幸而说动了丁君,由臣摄行太守丞事。

桑弘羊心道,这竖子果然有点才能,这样一个问题,也能扯到忠孝大义上去,而且言辞恭谨,没有半点自我伐耀的意思,又让人反驳不得,真是个做文法吏的好材料。他平生最喜欢文法吏,所谓兼好儒术云云,完全是为了迎合皇帝的爱好,心底下其实最讨厌各地选拔遣送的儒生。他嗯了一声,道,簿书上说,贵郡去年人口三十九万三千二百三十三,今年人口为三十九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年之中人口不增反降,是何缘故?

婴齐道,今年安成侯张普造反,占据了钓圻仓,贼众食钓圻仓之粟,意图固守。但豫章久在太守召君的德惠之下,竟因此感动了深谷中的野人,他们从山中出来偷袭了钓圻仓,使郡兵得以最快速度击灭张普,但因这场战事,望蔡县境的百姓折损不少,臣不敢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