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节(第3/47页)

于是卫媪问道:“阿萦,你刚才没有听见我的话么?”

“什么话?”

“我说,这一路来,亏得有阿文。”卫媪停了一下,正色告诫:“你可好好想一想,此刻大家是共患难,凡事要和衷共济。若有什么委屈,看在你爹爹份上,总要忍耐。再说,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委屈!”

先一段话倒极能打动缇萦的心,不该最后多说了那一句,大惹她的反感,便什么话都懒得说了。

卫媪原也没有打算她有什么表示,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徐徐起身,打开箱笼,取出动用杂物,略略归理好了。携着盥具,到井台边去汲水洗脸。

不一会,缇萦也来了。紧接着,朱文也来了——手里提着一方猪肉,一只鸡,另外还有一筐蔬果作料。

“快,快!”朱文一路走,一路嚷着,“我答应了请他们饮酒的,天都快黑了!第一次就失信。以后便不好办事!”

“你倒是请谁呀?”卫媪拿手向亭楼一指:“可是那里的人?”

“还有谁?”朱文一冲冲到面前,举起手里的东西笑道:“卫媪,你看看,好肥的一只鸡!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说你在厨下的好手艺。你老人家可得好好费些心思,别让他们笑话我!”

卫媪也笑了。两只手湿淋淋地,不便来接他的东西,便说:“好吧!你交给阿萦。”

“噢!”朱文响亮地答应一声,转过身来,把只鸡递给缇萦,只说了一个字:“喏!”

缇萦不接,甚至也没有正眼看他,平静地说道:“请你放着!”朱文一愣,两只眼骨碌碌地转了半天,好久才自语似的:“咦!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还是怎么的?”

这一说,不但卫媪,连缇萦都不解所谓,抬起头来,把眼睁大了凝视着他。

“阿媪!你听见没有?‘请你放着!’从我出生以来,我是第一次听见缇萦跟我说个‘请’字。”

卫媪心想,这两个人遇在一起,什么意想不到的花样都有,暗暗叹口气,无从去评断他们的是非,只有赶紧想办法替他们排解。

可是,她还在转念头,那两个人却已在斗目了。

“我说错了吗?”缇萦冷冷地问。

“错倒不错,只太客气了些。”

“客气也不好,那要如何?”

“我不知你要如何?”朱文答道:“只像从前那样就好了。”

“从前又怎么样呢?”

“从前?从前你不是这样子的。”朱文微微冷笑,“我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今天从一见面开始,你就没有好脸嘴给我看”

这指责在缇萦是无法反驳的,因为事实确是如此。但是,他应该知道她心里对他的感觉——这只要稍微去想一想,就可以体味得到。而他,居然只看表面文章,那么心思用得再深,也是白费。这样一想,缇萦有无限的伤心,但马上转念,伤心他也未必知道,纯属多余。大可付之一笑!

于是她真个失笑了,伸出手来接过他手里的鸡,扬脸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朱公子!”

朱文不防她有此一着,愣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卫媪看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阿文!你走吧!我们马上动手。”

朱文讪讪地觉得好没意思,放下手里的食物,一言不发,走出亭塾去了。

那高大的、懒洋洋的、从背后似乎都能看出那悻悻然的神色的背影,犹未完全消失。缇萦却已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副冷漠的姿态,精神抖擞地动起手来,就着现成的井台,宰鸡洗菜,手脚十分利落。卫媪看在眼里,喜在心中。真的是懂事而且得力了!原来还想数落她几句,不该那样对待朱文。此时另有意会,便暂且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