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垂泪对宫娥(第2/3页)

金陵城破,李煜“肉袒”投降。南唐这个王朝从此灰飞烟灭,消逝在茫茫天地间,从此沉入历史的河床。

李煜也开始了他屈辱的生活。而从此,李煜的词走向了另外一种境界,艺术魅力反而得到了升华。正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

在被押解去汴京的路上,李煜写下了名垂千古的《破阵子》:

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唱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结构上,前四句极力铺陈昔日故国河山、宫殿楼阁的壮丽辉煌,接着突然峰回路转,结构的裂变反映出词人命运的剧烈变化,文情相得益彰。下片转写自己身为臣虏之后的处境。他不便直说生活的困窘、心情的恶劣,只得以自己外貌的变化来含蓄表现。

据《宋史·南唐世家》记载,李煜被俘入宋后曾向宋太宗诉说生活贫困,宋太宗知道后才象征性地增加了他的月俸。可见当时李煜被俘后不仅行动上受监视,精神折磨,物质生活也不宽裕。

家国河山被人抢夺,自己被人从生活了几十年的家里赶了出去,从高高在上的皇帝沦为阶下之囚,这巨大的变故深深打击了他。李煜即使原本不想做皇帝也难以面对这些变故。

心中无数悲凉凄惨,难忘那仓皇辞庙之日啊。尴尬出降那一幕铭心刻骨,无时无刻不在眼前晃来晃去。

自幼生活在宫廷、贵为一国之主的李煜,只知道国家是自己的,人民是自己的,三千里河山都是自己的。一直生活在玉树琼枝、凤阁龙楼的环境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根本不知道战争真正意味着什么,也意料不到这“干戈”真的会让他成为俘虏。

这场变故让他一下子苍老了,以至于“沈腰潘鬓”。

南朝梁时候的诗人沈约写信给朋友说,自己年老多病,腰肢一天天瘦下去了,以后文人就用“沈腰”来表示人的消瘦憔悴。晋朝时候的诗人潘岳写的一篇《秋兴赋》里,说他的鬓发已经变成花白,以后文人就用“潘鬓”表示头发变白,年老体衰。

丢了国、别了家,李煜心中无限茫然、无限凄凉愁苦,叫他怎能不憔悴衰老?

那宫廷教坊里奏出忧伤别离之曲,泪眼辞别宫娥、拜别宗庙,此去北上便为亡国之君他人之囚。前途茫茫一片昏暗。

“最是仓皇辞庙日”这一句便奠定了整个词的基调。“仓皇”二字说明了一切。

临别南唐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当初拥有时觉得平平常常,现在一旦被人夺去,内心的屈辱伤痛可想而知。他忘不了“仓皇”离开金陵时的惨痛情景,那是他从天堂掉进地狱的开始。苏轼曾责怪李煜离开金陵时本应该向其国民谢罪,而不是“垂泪对宫娥”。

然而对宫娥垂泪,是李煜当时真情实事的写照,也符合他懦弱的性格。如果在词的末尾来一番政治说教或忏悔,那既不符合李煜的性格,艺术价值上也平淡了许多。

不愿为帝,却一直享受着帝位带给他的特权和奢华。即使知道国家危机,知道黎民疾苦却一直逃避,一直心存侥幸,以为自己委屈一点对宋称臣,就可以稀里糊涂地维持下去自己皇帝的生涯。

直到宋兵站到面前,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一切都毫无准备,教李煜如何不“仓皇”?

后人多把李煜词分先后二期,因境遇大不相同,所以风格迥异。而其词分先后的界线则为《破阵子》。

此曲之前,李煜之词多为缠绵悱恻、男女之爱、奢华之景、无忧之思,充满宫廷生活的靡靡之音;而后期词则充满了亡国的悲伤,那悲伤切入骨髓,凄凉悲壮,意境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