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爬满虱子的锦袍(第4/6页)

说富裕,先说文官。这要找出一个合适的个案来,他不仅要说明宋朝的文官有多幸福,更要能衬托出大商人们有多嚣张。这样一些极品例子,就都被排除在外了。比如寇准、吕蒙正、宋祁、晏殊等大佬,他们的圈子还是太窄,并且事迹也太人所周知了,总拿他们说事,让人烦得慌。

我举出的这个人叫石延年,字曼卿,官并不太大,光禄大理寺丞、太子中允,做的实事很多,包括在河北、河东、陕西练了几十万民兵,防备西夏和辽国。他出名的地方,在于他的诗词非常美,画也很高雅,但这些都不是他最大的特点。

他最为世人所传颂的,是酒量。

宋朝官员喝酒享乐,花样真是太多了。寇准包起大幕,喝到烛泪流满地,跘人跟头,一场酒局下来,赏给舞女们的钱,是普通人家几年的积蓄;吕蒙正寒酸了些,他喜欢独饮,只是下酒菜特殊了些,他喜欢鸡舌。

吕府后巷里天天遍地鸡毛,鸡尸成片……宋祁、晏殊两人很风雅,富得不露痕迹,没几个人看过他们喝酒的样子。石曼卿则不同,他的喝法在人类史上也不多见。

披头散法,赤脚戴枷喝,叫囚饮;爬大树上蹲在树杈上喝,叫巢饮;全身脱光光,跳进一大捆稻草里,在里面躲好了,伸出头来喝,喝完了再把头缩回去,叫鳖饮。各种动物喝法都玩腻了之后,他也能像神仙那样飘逸潇洒。

某次,他和另一位酒坛大将刘潜去酒店,脱落痕迹,举杯即干,喝了一整天。天晚后,两人站起,一揖相别,终局没交谈一句话。第二天,开封全城轰动,该酒店昨日有二仙对饮。

这样他喝酒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常在河边走,终究要湿鞋,一个非常特殊的酒局在等着他。

事情最先从住宅说起。这就要先说说宋朝的城市规划特点,它和以前所有的朝代都不一样。从前,先秦时代开始,中国的城市特点,就两个字。

封闭。

以伟大的唐朝为例,长安、洛阳这两大最著名的大都会,其实就是两座超大型的集中营。它们由最外围的高大坚实的城墙围起,最里面又是更加坚固且豪华的围墙——皇宫。在外城与皇宫之间的,就是100多个居民区,叫“坊”。外加两三个商业区,叫“市”。

坊与坊之间,有若干条横直交织的大街,看着可以通行,但是有严格的限制。首先,坊和市都要由围墙隔断,各自成为独立的分离体。在唯一可以走动的大街上,道旁没有任何商店,也没有普通的民居,只有三品以上的高级官僚府第,才有资格临街开门。

很苛刻吗?不,这已经非常进步了。在汉朝,想临街开门,您至少得是万户侯。至于买东西,您可得趁早,尤其是腿脚得快些。市,每个商业区都只营业小半天,黄昏就是命令,全城居民必须立即回家,好孩子早早上床睡觉。

这样的生活,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了。冷漠。人与人之间等级森严,几乎没有交流的机会,而商业,更谈不到发展。精神和物质都被一道道高墙所禁锢,这才能体现出那些“五陵少年”们的倜傥,只有这么一伙人,是疯疯癫癫,玩得尽性的。

宋朝不是这样,她是中国所有朝代里最开放,最自由的时代。她是之前的汉、唐、五代等没法比似的,更是之后的元、明、清所没能达到的。我们随便举出个例子,就以开封城里御街北段,自州桥向北,直到皇城宣德门这段路为例,就会知道宋朝的风气是怎样的。

这段路上衙门林立,有超级大衙门,比如枢密院、秘书省、门下省,也有次一等的,如太常寺、都进奏院、都亭驿,再向前还有神圣无比的景灵东宫、景灵西宫,这是皇家的家庙,里面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神位。就在这样的地方,百姓们就见逢插针地开着各种店铺,每天从早到晚,从晚到半夜,不停地迎来送往,吆喝叫卖,就是这么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