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妙不可言的灾难(第3/7页)

当天大臣们勉强压住心里的恐惧,向陛下依次行礼,徐徐退下。回去的路上,每个人都在想,皇帝到底怎么了,明天还能照常登殿理事吗?

明天不行,宋朝的年假直到大年初五。初五日上班,大家接着朝贺,而且有新节目。宋、辽两国乃兄弟之邦,每年春节,辽国都要来给哥哥拜年,于是按惯例,初五这一天,要在紫宸殿设宴,款待辽国使者。

全体朝臣都提心吊胆,要是陛下再当众玩次晕倒,这名声可就传出国界了。真的要变成“晕君”?他们多虑了,皇帝可以晕倒,不过得20年一遇。大初五的,仁宗有新花样。

简短节说,所有的排场重复了近100年,都成惯性动作了,什么错也没有,直到宰相和皇帝面对面。最高潮的桥段到来,得由宰相手捧酒觞登阶近距离为皇帝贺寿,并请皇帝发表新年讲话。

就见新年有新气象,陛下坐得稳稳的,下面群臣站得静静的,皇帝突然说,“不高兴吗?”(不乐邪?)文彦博一下子就愣住了,这句话什么意思?是陛下看我不顺眼,还是对宋、辽两国的邦交有了新的意向,要在朝贺日给辽人不痛快?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闪烁答案,可是都觉得不靠谱。理智告诉他,最帖近的答案就是皇帝还在晕,说的是病话。他作为宰相,就别跟着晕了。于是闭嘴,马上上菜,开吃!

当天的宴席上仁宗一直稳稳地端坐着,没再说话,甚至没有表情。直到典礼结束。大臣们一把冷汗拎着,总算松了口气。不过再次回家时,心里就都有了个问号,皇帝是病好了,还是更重了?

这事儿还真不好讲,瞬间晕倒和语无伦次,哪个都要命。

第二天才真正要命。中华上国,礼仪之邦,初五日是迎接辽使,初六还要送行。仍旧还在紫宸殿,原班人马继续喝。辽国的使者正在上殿,走到庭中央时,皇帝突然间喊了一句话:“速召使节上殿,朕几乎不相见!”

满殿的大臣集体一哆嗦,您是今天失忆,还是昨天梦游,把一整天的事儿都忘干净了?眼看着宋朝在外国人面前保持了近100年的体面就要倒塌,在场的官员们瞬间开始配合,兵分两路,台下面由宰相出头,把辽国使者拦住,直接往外拉。

理由是皇上高兴,昨晚上喝醉了,今天由大臣们在驿馆里设宴,咱们换台喝。

这时台上面一片忙乱,内侍太监们不由分说,把皇帝架起来就走。那架势倒真跟宰相说得差不多……

当天晚上,宰执大臣们都没回家,他们找来了宫中的大太监史志聪和邓保吉,提出了个自宋朝建立以来,开天辟地第一次有人提出来的要求。文彦博要求内侍随时通报皇帝的病情,不许隐瞒,不许迟缓。

理由充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病成这样,大臣们必须心里有数。

看着很忠心,没想到被大太监们一口驳回,皇宫内部的事,轮不到你们宰相说话,该干嘛干嘛去,别给自己找祸!

实事求是地说,太监们的话没错。皇宫内外一条门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之所以要彻底分离开,不光是皇帝的男性心理作祟,拒绝任何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有人身安全,更有政治安全。

古往今来,能带着人马随意出入皇宫的,只有董卓、曹操等乱臣贼子,想篡位的。其余想随时掌握皇宫内部消息的,也都不是善类。就像这时,文彦博看着是忠心耿耿,可如果开了这个先例,以后皇帝只要有个小病小灾,他就随时掌控皇宫,这个天下姓赵还是姓文?

道理谁都懂,有的人犹豫了,比如富弼。文彦博却大吼一声,当了一回吹风机,他在史志聪的耳朵边吼了一大通的道理。这很平常,宋朝最不缺的就是“道理”,根本就压不服人。真正起作用的是他最后的一句话――来人,带他去直省官署签字,立军令状。以后宫里的事两府大臣不知道,就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