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16页)

“有没有可能还是会把车开到死胡同里去?”我问道。

“当然有可能。也许那些失踪者就是这样。遇到这种情况你就会需要另一面旗子了。”

我们已经在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纳兹鲁拉的吉普车在前,这时他突然停了下来,等着我们跟上去。他示意我们不要出声,然后指着一小群瞪羚——不超过十五头——它们刚刚穿过这片可怕的荒地,虽然我连一片树叶都看不见,可是它们却早已熟知那些人类尚未发觉的隐蔽地区。

起初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些瞪羚着迷,但是我像中了邪一样,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这些小巧玲珑的动物,姿态优美地站在滚烫的沙漠上。它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它们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阿富汗有一些无名无姓的山谷,动物们可以在那里觅食。它们到这里做什么?它们又何以令我如此心动?

瞪羚群中的哨兵看到了我们,于是这些小东西们轻盈地跳开,在夕阳中四散奔逃,它们闪转腾挪,仿佛一群幽灵正在飘过沙漠。我从未见过如此恰到好处的姿态,它们疾跑而去,仿佛一段乐声渐渐消失,这时其中一只还没长角的小母羚向我们跑来,动作如歌如诗,令人窒息。突然,它看见了我们的吉普车,于是把尖尖的蹄子甩向一边,在半空中调转了方向。此番精彩的表演令我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因为我看见这头瞪羚的毛色与莫西布・汗的侄女所穿的罩袍别无二致。这头瞪羚并非畜类,它不是一头瞪羚,而是我内心欲望的化身。在这永无止境的、丑陋险恶的环境中,只能看见男性的身影,而这头瞪羚令我感受到一丝女性气息,令我回忆起女孩们的舞蹈,令我想起另一半神秘的世界。我看着它以无与伦比的优美动作东奔西突,最终消失在遥远的沙丘中,此刻我早已泪水盈盈,我再也不能忍受这大漠的孤独。我已迷失在亚细亚,我已被丢弃在世界屋脊,而瞪羚们悠悠荡荡,早已对此未卜先知。

我听到纳兹鲁拉说:“它们肯定是从商队旅社过来的。”我们拿出了地图,发现已经接近纳兹鲁拉在北边画出来的转向点。“另外那两个人有可能也是朝着驼队旅社那边过去了。”于是我们转向北方行进。

夕阳西沉时,我们爬上了一座沙丘的顶端,向下俯瞰,一幅令亚细亚旅行者激动不已的场景尽收眼底:暮色中,围墙内,漫长商路的尽头,浮现出的一座朦胧的驼队旅社。这情形令人难以忘怀:一座简陋的正方形避难所,四周围着泥墙,商队的牲口都在中间的空地上休息。一道墙柱上筑有一座堡垒,上面没有窗户,但是却布满了几个世纪以来留下的弹孔和枪眼。大门仅有一扇,人们可以从此处进入客栈。整座建筑按照阿拉伯人的精巧比例建造,非常美观。它建于几百年前,甚至可能追溯到穆罕默德时代,几个世纪以来一直供人们停留休息,未曾中断过,这是因为它恰好位于沙漠边缘,旁边的一条水沟流淌到这里也到了尽头,沟里长了很多野草,也积了不少水。它迎接过数千个商队,为他们提供过夜的地方,我们也是一样。沙漠地区的规矩是,无论什么人,只要走进客栈,不管他在这里面遇到了什么样的仇人都可以安心过夜。这里一定发生过许多荡气回肠的故事——血海深仇的敌人在这里狭路相逢,共享同一个庇护所。

我们接近客栈大门时,纳兹鲁拉停下了吉普车,和努尔跳下来,双手支地,跪着对周围的沙地作了一番研究,然后走进了围墙里面继续进行调查。过了一会,他们出来说道:“他们没走这么远。”

我希望这意味着我们要继续赶路,比斯特堡废墟规模巨大,一片威严气象,然而这个破旧的商队客栈则是一片寂静,简直有些吓人。也许是因为我对那些瞪羚依然难以释怀,抑或是因为沙漠暮色带来挥之不去的落寞之感,反正这个风光不再的路边小客栈彼时彼刻阴气沉沉,让我难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