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5页)

霍克斯沃斯・黑尔的第一次公开辩论后果相当糟糕,但他的研究让他对自己的祖先有所了解。于是,不管那些攻击传教士的俏皮话说得多么聪明,霍克斯沃斯都知道真相究竟如何。在很多方面,这种知识——以真理那种微妙的方式——使他变得更加坚强。

对夏威夷历史的迷恋横生出的枝节激怒了整个耶鲁,导致霍克斯沃斯暂时从耶鲁大学休学了一阵子。有一天,他正泡在图书馆,读着一份早期的火奴鲁鲁报纸《波利尼西亚人报》。霍克斯沃斯想换换脑子,看看那位容易激动的主编詹姆斯・杰克逊・贾维斯到底对传教士作何评价。一个故事突然吸引了他,讲的是贾维斯如何反抗法国军舰炮轰火奴鲁鲁的事,为的是阻止法国向火奴鲁鲁无限量出口红酒。故事还讲了法国当局如何威胁要用九尾鞭抽他,还要游街示众。接着他翻过那发黄的报纸,读到英国领事馆果然对可怜的贾维斯进行了鞭打,因为他维护夏威夷的利益,反抗英国干预当地事务。读到这儿,霍克斯沃斯开始自嘲起来:“贾维斯肯定是个异想天开的年轻人,就跟我一样。”这种自负的想法让他开心不已,开始对这个素不相识、主意不断变换的编辑产生了同情心。贾维斯跟夏威夷人和传教士都交上了朋友。突然,霍克斯沃斯又看了一眼那个名字:詹姆斯・杰克逊・贾维斯!他以前不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他匆忙跑出图书馆,来到展览厅,这是耶鲁大学的另一座光荣建筑。一位神秘莫测的先生收藏了一组意大利早期的艺术杰作,那个人的名字就叫作詹姆斯・杰克逊・贾维斯,于19世纪50年代生活在佛罗伦萨。霍克斯沃斯快步跑到展览厅,徜徉在奇异的、恍如隔世的、由金色和蓝色组成的画作之中。那些画作来自一个他一无所知的年代。他尚未有足够的准备去对贾维斯的藏品产生热爱,而且也不打算这么做,因为这些画作与拉斐尔以及伦勃朗的画作毫无可比之处,而他一直被教导,后者的作品才是真正的艺术。然而盯着那热情洋溢的小小图画的时候——总数超过一百幅——霍克斯沃斯能感觉出来,这些作品的收藏者对它们无比热爱。他问管理员:“这个叫贾维斯的是什么人?”那人也不知道,于是黑尔又找了一个人,最后他找到馆长,问:“贾维斯是什么人?”

馆长为这位不知道姓名的捐赠人保留了一个简短的备忘录,他说:“一位美国艺术作家,在上世纪中叶居住在佛罗伦萨。他是伊丽莎白、罗伯特・勃朗宁以及约翰・拉斯金的朋友。他以自己的方式成为一位杰出人物,也是美国第一位专门写文章介绍艺术的作家。”

“他曾在夏威夷居住过吗?”

“没有。但晚年他的确用英语写过一本有关日本艺术的书籍。他发现了版画这种艺术形式,所以他肯定曾在东方生活过,但具体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

“夏威夷并不是东方。”黑尔说。

“夏威夷难道不是亚洲的一部分吗?”

“不是。”黑尔简单地回答,然后离开了。在那些日子,他对学校的管理人员可不大尊重。

他感到迷惑不解。一个是肆意纵情的夏威夷报纸编辑,一个是高雅的意大利艺术鉴赏家,这两个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可名字却一模一样:詹姆斯・杰克逊・贾维斯。霍克斯沃斯继续做了一番研究,结果发现:夏威夷的贾维斯靠当报纸编辑难以为生,便仓皇逃往佛罗伦萨,在那里成为美国首位伟大的美术收藏家、第一位美国艺术摄影师,也是第一位日本美学专家。霍克斯沃斯对这位陌生人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兴趣,他暗想:“这夏威夷小伙子干得不错。”

他又一次仔细查找了耶鲁大学得到贾维斯藏品的具体细节,对学校采用的卑鄙伎俩感到大为震惊。他把传教士的事丢在一边,开始仔细挖掘1871年发生的一个事件。这位《波利尼西亚人报》的前任编辑时年五十三岁,急需用钱。耶鲁大学贷给他两万美元,以这些藏品作抵押。贾维斯无力偿还债务,于是耶鲁大学便将全部藏品进行公开拍卖,一共一百一十九件作品,当时价值七八万美元,但到了1917年,其价值已经超过一百万美元。当时,校方预先悄悄警告了可能的出价者,说任何买家都必须一次性收购全部藏品,并且学校不会出让这些美术作品的所有权。这样一来,任何可能的买家都得当心惹上官司。结果,到了拍卖那天,一个竞价者也没有,耶鲁大学便以贾维斯所欠债务的数字拍下了全部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