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7页)

这时候龟次郎就干预进来了。这家小理发馆刚刚成立的时候,龟次郎就教给姑娘们怎么用剪刀扎那些想摸她们大腿的家伙。他还给她们演示,对付最难对付的求爱者,最好的方法就是一看他们又要求爱,就在他们脸上放一条热毛巾。他鼓励姑娘们,让她们在那些没完没了的骚扰者的脸上用剃刀划个小口,尤其是在耳垂上,因为那里会不停地出血。但这个小把戏有时候会适得其反,因为姑娘们老是感到懊悔,所以特别仔细地给受伤的顾客包扎伤口,给他涂上止血剂,还用甜美的声音问他们:“疼不疼啊?”结果这些男人反而愈挫愈勇了。

每天一打烊,旅馆大街外面总是有游手好闲的家伙等着姑娘们。龟次郎把理发师们编成一支小小的队伍,领着她们一起走到坂井姑娘家,自豪地喊:“坂井君!你女儿回来啦,好好的,一根头发都不少!”他接着又走到长谷川家,喊道:“留美子回来啦!好好的,一根头发都不少!”到了自己家门口,龟次郎也总是告诉妻子:“咱们姑娘安全地回家啦。”日本人社区对龟次郎的出色行为赞叹不已。大家都说他的礼子姑娘是个杰出的理发小姐。

时光荏苒。1938年,五郎在麦金利高中读到最后一年的时候,一枚真正的重磅炸弹在酒川家炸开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让全家人吓得喘不过气来。那是7月底的一天下午,三个穿着蓝衬衣的男人来到卡卡阿克的家里,问道:“酒川先生,忠雄在哪里?”

顺子不怎么会说英语,她回答:“忠雄,他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家?”一个白衬衣、领子浆得硬硬的家伙问。

“我,不知道。”

“今天晚上?”

“轰多尼,轰多尼【7】!”她点点头,“肯定回来。”

“你让他在家里等着。”那几个人说,要是他们当时笑笑的话,酒川一家的焦虑心情肯定会大大缓解,但他们没有笑,因为酒川太太被繁重的工作压弯了腰,脸上也全是皱纹,她的样子把他们也吓坏了。他们瞪着她,她也瞪着他们。

那天晚上,全家人都围着酒川太太聚在一起。酒川太太先后四次为大家重现了下午发生的一切——肯定不会是好事。大家纷纷逼问十七岁的忠雄,让他说清楚到底闯了什么祸。所有人都认为,来的肯定是侦探。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哪个穿蓝西装、戴白领子的豪类会拜访日本侨民的家。慢慢地,与此事无关的酒川家成员联合起来,众口一词地攻击家里的首位逆子。日本家庭那种毫不留情的、可怕的是非观念全给摆了出来,礼子姑娘喊道:“你,忠雄,你干了什么坏事?我整天工作,在旅馆大街上什么坏事都见过。我弟弟是不是也干起那些事来了?”

“忠雄!”龟次郎用手砸着桌子,喊道:“你到底干了什么错事?”修长沉默的男孩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他那强壮的哥哥五郎咆哮起来:“你这家伙,你真愚蠢得可恶!假如警察把你抓走了,麦金利的学校球队可就没有你的位置了!以后连我都不好意思上场了!告诉我们,你到底干了什么!”

无辜茫然的男孩面对着家人的愤怒,不禁浑身颤抖。到目前为止,他还弄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可那几个人的确到家里来过。龟次郎一直起早贪黑,拼了老命要让家人过上体面日本人的生活,让广岛为他们的家庭骄傲,却看到自己的努力只换来了耻辱。龟次郎把脸埋在两只手里嘟嘟囔囔地说:“孩子是教不出来的。”他说,下巴因为羞耻和悲愤而颤抖个不停。

有人敲门,酒川一家面面相觑,好像世界末日似的,一脸绝望。“你站在那儿别动!”龟次郎对儿子悄声说,让他待在那几个人抓不到的地方。酒川家的人是不许逃跑的。然后龟次郎咬着嘴唇,抑制着耻辱的心情,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