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四海之内(第4/8页)

2009年,我的厅长大哥退休了,他毫无悬念地推荐了我接替他。可我,却大有悬念地落选了。我的工作环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微妙在哪里,我不想多说这个,反正,一辆正在加速的车,你不得不刹车,甚至多了一个导航,不断东西南北地告诉你,改道,掉头,这个,那个,说三道四,指东说西,我不适应。

我冷了下来,也许是别人给浇的凉水,也许是自己给自己浇的凉水,反正我工作的热情,当头冷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姓董的朋友出现了,他从北京赶过来,对我说,哥们儿,别泄气了,人生道路,从来没有平坦的,其实你这是回归官场常态了啊——工作,本来就没有必要那么拼命,官场嘛,真理来了半睁眼,工作来了慢慢干,升官就烧三把火,不升,呵呵,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三朋四友喝小酒,自得其乐也好过。哈哈,这话讲的,要是早几年,我抽他丫一大嘴巴。可那时,我听了真舒服。然后,在他的安排下,我第一次假借工作调研的名义,回北京跟我的三朋四友喝小酒去了。

那次,我在北京一待半个月都没有回省里来。我们天天晚上喝酒唱歌,上午睡懒觉,下午到高尔夫球场,学打球。董老板说我在高尔夫方面有天赋,上手很快。说实在的,不仅是上手很快,更是上瘾很快。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打、打得多不多。不会?哎呀,那我们在这个方面,还真没有共同语言,说了你不懂,即使懂,你也没有那种体会。有的人臆想,认为富豪打高尔夫,是因为球场绿草如茵,环境优美,空气新鲜,贪恋环境;还有的人歪想,说高尔夫球童,多是素衣长发的美少女,是猎艳来了;还有的人呆想,说打高尔夫的人都是为了交际,公关,寻求商机。这些说法,你说完全不存在,也不现实。再好的东西,弄到中国,总会附会一点“歪门邪道”,但这些不会多,也不会长久,因为这块土地上,不缺土包子,但土包子缺智慧,缺恒心,凡事搅和一阵,他就没趣地撤了。我不一样,我打高尔夫的时候,思绪像球一样,会不断弹跳,飞起来,落下去,沉入洞里,陷入深邃。我喜欢那样的情境,我的思维会特别活跃,而我的心,会特别舒缓,趋于平和。在球场上,我不想工作的乐趣,也不想事业的烦恼。我是一个纯粹的人。我是我。

我后来迷恋高尔夫,是付出了代价的。不少老板朋友帮我办会员卡,我出事时检察院从我办公室搜到13张会员卡,有北京的,深圳的,南京的,厦门的,杭州的,三亚的,新疆的,成都的,上海的,等等,他们说卡里的会费加起来有200多万元。这些卡我有的用过,用得比较多的也就是成都、上海和深圳观澜湖的,其他的,有的就用过一两次,有的从来没动过。我也不知道这些卡里面有多少钱。我完全不问这个,别人带我去打球,事后就问我,这球场怎么样,我说不错,他们就办一张卡,说大哥这个拿着,就是个打球凭证而已,这样不用我们每次陪着您,您自己也可以带朋友过来挥两杆子,方便。我就拿着了,往办公室抽屉里那么一摔,有的就忘了。

我清楚自己很聪明,而且精力充沛。要是干正事,能出大成绩;要是像后来的几年这样,干一些不着调的事,一样会干得很投入、很出“成绩”。后面三四年,我不光到处跟着朋友去打球,还参加了一些比赛,居然拿过不少业余段比赛的大奖。

后来我是把工作这件事“想通了”的。我没心思上班,一动就借故外出打球,当然不是一个党员领导干部的理所当然。即使放到古代,也没有哪个朝代允许官员这么干。我之所以觉得很正常,其实是心里闹别扭。我觉得我那样干,最后还是没有当上厅长,前任再推荐,业界名气再大,加班脱皮再多几层,都不行。既然如此,就让那些当厅长的人干呗。既然不能让多劳者多得,那就让多得者多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