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缅怀之梦(第2/4页)

王昭君:大王,借一杯酒,望南浇奠,辞了汉家,长行去罢。(奠酒)汉朝皇帝,妾身今生已矣,尚待来生也。(跳江。番王惊救不及。)

马致远显然是勇敢的,反复地强调一个“汉”字,是元代汉族人民的现实遭遇给了他勇敢的理由。

不仅如此,《汉宫秋》还揭示了汉家败亡的原因,诅咒了各种昏庸的文臣武将,鞭笞了变节行为。

汉元帝:我养军千日,用军一时;空有满朝文武,那一个与我退的番兵!都是些畏刀避箭的,恁不去出力,怎生教娘娘和番?

汉元帝的这段唱词很著名:

汉元帝:……休休,少不的满朝中都做了毛延寿!我呵,空掌着文武三千队,中原四百州,只待要割鸿沟,徒恁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是指遥远的汉代,更是指败亡不久的宋代。

二、《赵氏孤儿》

这是一出怵目惊心的历史大悲剧。

只要一提到《赵氏孤儿》,人们心中就会浮现出一组形象:他们心存正义,火顶阴霾,向着死亡挺进。或许,只有罗丹雕塑的《加莱义民》群像,与之相近似吧?

春秋时代,晋国文臣赵盾遭到武将屠岸贾诬陷,全家三百口被杀,只剩下一个婴儿。屠岸贾派一个叫韩厥的将领守住赵家大门,并宣布谁窝藏或盗出赵氏孤儿,要灭九族。

于是,在一片血泊中,一场舍生取义的接力赛开始了。

先是赵氏孤儿的妈妈把孩子托付给一位经常出入赵府的民间医生程婴,为了消除程婴对于泄密的担忧,自己立即自缢身死;程婴把赵氏孤儿藏在药箱里,企图带出门外,被守门的韩厥搜出,没有料到韩厥也深通理义,放走了程婴和孤儿,自己拔剑白刎;屠岸贾得知赵氏孤儿逃出,竟下令杀光晋国一月以上、半岁以下的婴儿,违抗者杀全家,诛九族。程婴为了拯救晋国的婴儿,决定献出自己的婴儿来替代赵氏孤儿,并由自己承担“窝藏”的罪名,一起赴死。

原晋国大夫公孙杵臼深深地赞成和感佩程婴,但又觉得程婴还太年轻,立即赴死显然太早,于是硬要以自己苍老的身体来代替程婴,并要程婴去揭露自己,结果公孙杵臼在招认了隐藏赵氏孤儿的罪名后撞阶而死,而被屠岸贾拔剑砍死的婴儿正是程婴自己的孩子……

这么多人的牺牲,换来了真正的赵氏孤儿的安全。直到二十年后,程婴才告诉他这一切。他,当然采取了他应该采取的行动。

《赵氏孤儿》的作者是大都人纪君祥。遗憾的是,对于这位杰出剧作家的生平情况,我们很不清楚。《赵氏孤儿》所表现的历史事件,与《左传》、《国语》、《史记》的记载有很大的不同。纪君祥凭借着元代的社会现实和精神需求,凭借着自己的创作个性,对史料进行了大幅度的取舍和改造,终于锻铸成一部少有的艺术作品。

就像马致远把一个“汉”字写在《汉宫秋》剧名的首位一样,纪君祥把一个“赵”字写在《赵氏孤儿》的首位。

赵,乃是刚刚灭亡了的宋代皇家宗室的姓氏。

为了挽救宋王朝而宁死不屈的文天祥(1236—1283)曾写过这样的诗句:“夜读程婴存赵事,一回惆怅一沾巾。”(《无锡》)“程婴存赵真公志,赖有忠良壮此行。”(《使北》),从这些诗句看,在当时,赵氏孤儿的故事已成为一种全社会心照不宣的共同政治隐语。

但是,不管是一个“赵”字,“汉”字,都只是一种外在的点拨,它们的职能在于引导人们去领受中华民族贯通古今的一种强悍的历史精神。

《赵氏孤儿》在精神和艺术上的强烈程度使它早在18世纪就被介绍到欧洲,引起了欧洲许多艺术家的关注。法国思想家伏尔泰(1694—1778)和德国大文豪歌德(1749—1832)还受它的启发,写过在情节上故意与它近似、在旨趣上又有民族性差别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