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由岑寂到中兴(第2/5页)

《五伦记》的情节,让人觉得眼熟,只是它组接成了一个“全备”。

例如,一个醉汉死了,曾经与他争吵过的伍家三兄弟成了嫌疑对象。母亲到公堂作证,只说可让二儿子抵命,其实正是二儿子是母亲的唯一亲生。

接下来,当然是查明真相,感动官方。三个儿子一起进京赶考。大儿子高中状元后出于忠心,不断向皇帝进言,结果引起皇帝不悦,贬谪边陲。大媳妇因要在家侍奉婆婆不能跟随,但为了传宗接代她主动为丈夫娶了一个偏房。偏房去边陲的途中被夷狄将领所垂涎,立即投井自杀。不久大儿子也被夷狄所俘,他的两个弟弟和仆人赶去要替他而死,由此感动夷狄,归顺礼仪之邦。

母亲在家病重,两个儿媳妇割自己的肝、肉在治疗,却仍然无救。兄弟在外觉得仕途不是归宿,奏准回乡,得知自己的老师已经成仙,伍家的已亡人也都登了仙界。

这么一个故事梗概,已足以说明它使徐复祚等人觉得“陈腐臭烂、令人作呕”的原因了。

全剧都是概念的堆垒,要“孝”了,加一段;要“忠”了,加一段;要“节”了,加一段;要“义”了,再加一段……整个成了一个腐朽的礼教图谱。

礼教还比较抽象,《五伦记》贴上了人物和情节,使腐朽变得感性而具体,因此更让人无法接受。例如新媳妇在成婚之夜故意不睡,为婆婆明天的生日“洗涤杯盘”;在婆婆生病后割自己的肌脏来疗亲,居然割得“欢忻无比”……别的剧作即便宣扬礼教也总是尽量把它拉得靠近寻常情理,《五伦记》则走了一条相反的路。

这是一条由图解概念、倾泄说教、背悖人情而走向丑恶的路。遗憾的是,从古到今总有不少人在走这条路。

《香囊记》全称《五伦传香囊记》,作者是江苏宜兴人邵灿。邵灿的生卒年不详,只知他一生未应科举,布衣以终。这与邱濬大不一样,但他却成了邱濬的追随者。

《香囊记》第一出中有一支“风流子”的曲词,对剧情故事作了这样的概括:

兰陵张氏,甫兄和弟,夙学白天成。方尽子情,强承亲命,礼闱一举,同占魁名。为忠谏忤违当道意,边塞独监兵。宋室南迁,故园烽燹,令妻慈母两处飘零。

九成遭远谪,持臣节,十年身陷胡廷。一任契丹威制,不就姻盟。幸遇侍御,舍身代友,得离虎窟,画锦归荣,孝名忠贞节义,声动朝廷。

从这样的剧情来看,《香囊记》确与《五伦记》题旨相通,但相比之下,“忠”的成分比《五伦记》中更多一些。剧中较早地写到了民族斗争的狼烟沙场,把岳飞抗金的内容也拉了进来,因此比《五伦记》略为好受一点。但是,《香囊记》在因袭前人剧作方面更加严重,常常让人联想到《琵琶记》、《拜月亭》、《潇湘雨》、《西厢记》等剧作,因此在艺术上缺少整一性,显得杂凑、松散、拖沓、勉强。

《香囊记》比《五伦记》多一种弊病,那就是在表现形式上刻求骈俪典雅,一味卖弄学问,这在邱濬笔下倒是较少看到的。

在《五伦记》、《香囊记》盛行的年代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以一看的作品,例如苏复之的《金印记》、(《金印记》表现战国时代苏秦的故事。苏秦未做官时,受到家人百般嘲谑、揶揄,奚落,而当他一旦高升、拜为丞相后,家人又对他顶礼膜拜、殷勤奉承。小人嘴脸、炎凉世态,是这出戏的主要鞭笞对象。后来高一苇又将此剧改成《金印合纵记》(亦名《黑貂裘》)。)王济的《连环记》、(《连环记》表现三国时代王允、貂蝉设计除董卓的著名历史故事。剧中貂蝉的形象比较鲜明。)徐霖的《绣襦记》(《绣襦记》表现唐代妓女李亚仙和书生郑元和的故事,在这几部传奇中达到了较高的艺术完整性。李、郑热恋,为郑父不允,严加惩处,郑元和死里逃生,行乞长街,被李亚仙认出,与之同居。李亚仙为了让郑元和用功读书以求功名,竟毁损自己容颜以使郑元和集中注意力。结果,郑申状元,满门欢喜。郑父也与郑元和重新和好。这部戏中妓女李亚仙的形象,以其果敢的选择,强烈的行动,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者徐霖(1462—1538)席与另一位曲家陈铎(1454?—1507)被并称为“曲坛祭酒”。)以及无名氏的《精忠记》、沈采的《千金记》等剧目,都还不错。但是总的说来,它们都还比较粗糙,当时的社会影响也不大。就戏剧的整体面貌来看,还是一个岑寂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