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卿相三(第2/3页)

秦昭王恭敬小声地问:“寡人愿闻其失计。”

“魏冉为了扩充自己在东方的封邑陶地,越过韩、魏两国而伐齐之刚、寿,过涉千里,劳而无功,就的失计,而且不忠于于国家利益。出去的军队少了,对齐国没有威胁,出去的军队多了,本国就会空虚,邻国就可能乘虚而攻入秦国。因此,千里迢迢越过他人之国而攻打更远的国家,是战略上的下下策啊,是典型的远攻近交!当年,齐闵王的相国田文(孟尝君)就犯了远攻近交的错误。他不远千里,攻打楚国,破楚军杀楚将,但所辟的千里之地,一尺一寸齐国也没有得到。因为齐国不与楚国接壤,无法接收土地,只好都赠送给了韩魏,白白壮大了自己的恶邻。更倒霉的是,齐军长期运动,疲乏不堪,齐国国内困顿,不堪一击,终于他的恶邻组成五国联军(乐毅之徒),大破之。至今齐国一蹶不振。望大王一定要吸取齐闵王的教训。战略上要实行远交近攻,以东邻的三晋为主要目标,蚕食东进,步步为营,得一寸一尺都是大王的土地。Little by little,就像蚕食桑叶一样,大王称霸天下之日,屈指可待了。”

秦昭王称善,阴悔的心情一扫而空,而此时抬头,窗外正是雨后的早春天气,一时间大雁飞翔的身影,穿梭在澄明政治的上界。布衣之士范雎凭三寸不烂之舌,献远交近攻之策,离析秦王与太后之党,有功,被秦昭王当即擢为客卿,一飞冲天,并在五年后被擢为齐国最高行政官——相国。这种事情即便在普遍优遇尊崇布衣人才的先秦时代,也是罕见的。秦国从此也一贯走向了布衣卿相的路子。

潇水曰:范雎的议论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魏冉执政时期的秦国一直在推行与远交近攻相反的错误政策,而范雎才开始纠正了这个错误。这完全是被范雎的说词所迷惑。

范雎谈话的根本目的不是真正讨论秦国的对外政策,而是为了攻讦魏冉等太后党。纵观秦昭王三十七年来的对外政策,本来就是正确的“远交近攻”:受到秦国攻击最频繁的仍然是魏、韩、楚,而不是燕、齐,战役发生的地点也是由近及远。而所谓魏冉直接进攻齐国,其实例子很有限,他最近进攻齐之刚、寿两地,只是一时受别人忽悠,是一次偶然性的战役,可惜被范雎抓住了小辫子。

范雎通过攻击魏冉,最终使自己取代了魏冉,谋得了秦国百官总长——相国的厚爵高位。这客观上也协助秦昭王削平贵族党的专权势力,所以秦昭王也愿意用他。然而秦昭王一直没有对贵族党下手。他似乎孝顺得可以(或者说宣太后一党羽翼甚盛,触犯不得),一直拖到了范雎入秦第五年,当老妈宣太后于公元前266年自然死亡,秦昭王才正式宣布对太后党开战。

失去了太后这个主心骨,太后党在秦昭王、范雎一派的凌厉攻势下土崩瓦解:魏冉被剥夺相位,限期离开咸阳,由范雎接任;其它三贵也被举家逐出函谷关。当然,秦昭王和范雎为了迎来这胜利的一天,也是经历了五年苦心孤诣的策划和势力积蓄。两人经常把黑夜熬干,直到阳光敲破他们的额头,在私谋密划中建立起了生死友谊,从此范雎被言听计从。后来范雎片言只语就能促使秦昭王杀死“太后党”的遗将白起,可见范雎受信用之深。

不过,范雎后来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专权嫌疑,终于也被秦昭王借故将人头砍下,也就是本节开头在农贸市场里的那一幕,从而完结了一个布衣寒士慨慷凄婉、花开花落的异样人生。

春天高低不平,禽鸟南北飞翔,在范雎倒下的地方,长起了异乡的小花。谢谢范雎的故事和异乡小花,人的一生啊,多象一只草率的鱼,在茫茫海面上,做着费解的,小范围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