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与沙(第5/17页)

这时马车终于停住了,外头的车夫毕恭毕敬道:“郭祭酒,我们到了。”郭嘉拉开车门,和贾诩一起下了车。他们这辆马车没有进城,而是在卫队的保护下转了个弯,停在了公则前一天的驻营所在。贾诩下车以后,先是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然后看了眼郭嘉,下巴轻轻抬了一下。郭嘉吩咐一名侍卫举着灯笼,陪着贾诩慢慢踱步走进营址,自己则留在了原地,也不上车,就在外头负手而立。没女人的车厢,对他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几十名靖安曹的卫兵分散在四周,警惕地望向黑暗中。他们个个都手持上膛劲弩,背后还背着一面轻盾,必要时可以抵挡数倍于己的敌人。

贾诩在火把的照耀下在营中四下游荡,端详,似乎漫无目标。袁军撤退的时候很从容,几乎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剩下一道道沟堑交错和星星点点的灶坑。他转了约摸大半个时辰,回到了马车旁。郭嘉把手扶在车厢外壁,问贾诩道:“如何?”贾诩这次倒回答得很干脆,从袖子里伸出三根手指:“左军严整,中军次之,右军最乱。”

“淳于琼?他是如何乱法?”郭嘉问。左军是颜良的营盘,中间是公则的,右边是淳于琼的。

贾诩把手重新笼到袖子里去,慢慢说道:“右军的扎营手法,至少有六种,若再分细微不同,得有十数种。比如有数十顶帐底有焚烬的木灰,应该是先点起了火堆,将土烧热,然后再移帐于其上——这是雁门的惯常手法,那里与塞外相接,天寒地冻,这么扎营可以保暖;还有几十顶帐篷,附近土地颇多白粉,尝之苦咸——这应该是来自于渤海郡。那里毗邻大海,长年经风日晒,篷面都有少许盐皮留存,免不了抖落在地。”贾诩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咂了咂嘴,他似乎是真的去尝了……

“这么说来,淳于琼的部下,来自于冀、并、幽、雍、青诸州,什么地方人都有。”郭嘉咧着嘴若有所思,这些情报靖安曹都有搜集,但毕竟不如眼见为实这么真切。

看来袁绍对淳于琼根本不打算重用,他的直属部曲数量很少,其他部队多是从登州的地方世族抽调而来的私兵。袁绍只是打算拿他们当炮灰,顺便削弱大族势力,所以这些私兵士气很低,也不与河北兵混在一起,按籍贯扎堆。凭着贾诩那一对毒眼,甚至能轻松地划出各州私兵的宿营区域:淳于琼的主军在高处,而低洼寒湿之处都是私兵营寨,待遇相差很大。

郭嘉兴致勃勃地吩咐旁人手里的灯笼放低一点,然后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在泥土上画了几笔。贾诩也蹲下身来,拿起另外一截树枝。两个曹营最杰出的策士就这样撅着屁股头碰头,用树枝在地上你一笔我一道地画起来,还不时皱起眉头,苦苦思索,像两个顽童在玩游戏一样。等到这一块地面被他们刨的不成样子了,郭嘉笑眯眯地站起身来,把树枝扔开:“我看,这事可行。”

贾诩又恢复到那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双手笼在袖子里。刚才那一轮小孩子游戏般的攻防演练,郭嘉用了各种法子,都没占到便宜。

郭嘉脸上没见有多大沮丧,从怀里又掏出一枚药丸吃下,乐呵呵地说:“不过按照这法子来弄,文和你可就会有点被动啊。”

“先有大疑,方有大信,就算有些许牺牲,也是值得的。”贾诩含糊不清地说,全无刚才刹那间露出的锋芒。听到这话,郭嘉沉默片刻,敛起了笑容:“到底是当年一言乱天下的贾文和啊,你可比我狠多了。”

贾诩似乎没听到郭嘉的话,眼皮耷拉下来,昏昏欲睡。

邓展跟随曹丕返回宿营之后,发觉二公子的神色有些不对。曹丕双目睁得很大,呼吸略显急促,脸上还泛起少许红晕,情绪处于亢奋状态。邓展本想找曹丕谈谈心中的疑惑,没想到一回帐内,曹丕把外袍脱下来扔给他,又招呼史阿出去练剑了。邓展只得捧着袍子,在一旁看两人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