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8页)

“把楼下的电灯关了,”郑克昌对着正在下楼的特务叮嘱:“把店门照样掩好!”

“这花生米好香,是磁器口炒的?”魏吉伯自得地傲然笑着:“他回来时,我们再做场戏,你举起双手,站在门边,浑身发抖。我……”他喝了两口酒,望着望着,目光忽然停滞了。他看见床底下有点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魏吉伯翻开床毯,用脚一踢,床底下飞出了一些纸灰。

“他烧的什么?”

“是呀,哪里来的纸灰?”

“他一定把秘密文件烧了!”魏吉伯张皇失措地说。

郑克昌象从梦中惊醒,立刻冲向陈松林留下的箱子,用力扭开了锁,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全没有了,只有一个洗脸盘,装着大半盆烧过的纸灰。

“糟糕!”郑克昌绝望地喊了一声。

“他妈的,我们上当罗!”魏吉伯连连顿脚,一下跌坐在床上,叫道:“缓兵之计!陈松林早就跑了!”

甫志高的心情,分外沉重,他蹙着眉头,茫然地在泥泞的马路上踽踽独行。断续的春雨已经停了。路边只有屋檐水还在滴落。甫志高满怀心事地移动着脚步,用雨伞罩住自己的头,恰像要遮掩难言的痛苦。他不时地回头看看有没有跟踪的人影;可是,一路上静悄悄地,没有人在他背后盯梢。

骤然听到老许的判断时,的确使他心里大吃一惊,如果像老许说的那样,黎纪纲、郑克昌都是特务的话,那就危险极了,书店、小陈、甚至自己都完全暴露了,必须尽可能迅速地采取措施,撤退、转移,摆脱敌人的注意!然而,书店开业到现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和黎纪纲、郑克昌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要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迄今并未出事?他们会是特务吗?甫志高满怀委屈地多方为自己的看法作辩解,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由。

他记得,郑克昌是那样一个瘦弱单纯的青年,普普通通的,多少有点伤感情调的失业知识分子,他见过不止一次。凭自己多年的经验,难道连这样一个小伙子还看不准?

甫志高深深地嘘了口气,在路灯照亮的街头踌躇了。他觉得,自己对经常接触的人,哪会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许云峰匆匆忙忙地到书店去了一次,连人都未见着,就凭抄袭几首诗这样的小事来一个小题大作,完全是从原则、概念出发,毫无根据地作了错误的判断。是的,这正是那种长期作地下工作的人最容易产生的神经过敏。刚才他在老许面前就这样揣测过,但没有说出;这种念头,此刻更强烈了,他相信自己对老许的观察不会有什么差错。

他缓步走近山城有名的“国泰”电影院时,刚好晚场电影散场,观众从耀眼的彩灯下,从呈现着裸体女人的巨幅广告下涌出电影院,寂静的街头一时闹热起来。拥挤在人流中,甫志高孤独的沉思被打断了。他看见有许多人拥进一家歌声嘹亮的,深夜营业的咖啡厅,不觉也走了进去。

他要了一杯咖啡,希望兴奋一下他那过于苦思的头脑。

坐在温暖的咖啡店里,从玻璃窗上望出去,甫志高渐渐发现,街头上还有许多耀眼的霓虹灯,红绿相间,展现出一种宁和平静的夜景。他的心情镇定了一些,渐渐地又对老许的判断发生了更大的怀疑:如果真象许云峰说的那样活灵活现,那么,敌人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动手?老实说如果真是敌人,恐怕早就出事了咧!

这咖啡店很大,内厅里传来阵阵音乐,丝绒帷幕后面便是附设的舞厅。甫志高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多是双双对对的男女,围坐在一张张玻砖桌上笑着、吃着,谁也没有注意坐在角落里的他。甫志高放下杯子,觉得今晚咖啡的味道太淡,便叫了白兰地,外带一个冷盘,自斟自酌起来。同时,他想借此机会,好好思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