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5/14页)

她从挎包里找出日记本,她记日记已经有10多年了。那些日记本像另一个她的影子一样,忠实地追随着她。记日记其实是与自己的对话,每当她经历某种心境。或者遇到让自己难以克服的困难。她最好的排解方法,便是孤坐一隅,独自在日记本子上倾诉。这种倾诉由于是面对自己,所以更多了几分动人的色彩。她可以放肆而不必有所顾忌。每次书写完毕,她都会感觉出莫名的欣快。那些郁结的事实化成了一种文字和心境,当她重新审视时,只把这当做别人的心情去咀嚼,于是许多看不清的事实便有了新的视角,许多伤害现在看去竟只是一种误解。

日记本捧在手中,掉下许多沙土。她凝神静思片刻,在本子上写下昨天的一些感觉:“今日遇沙暴……我们迷路已进入第五天,食水皆无,仍没见救援人员。我的腿已化脓,脸上仍痛。艳芳和其余二战士已近于崩溃边缘,我们再也不能等了……”她落寞地写毕那12行字。手抖得厉害,胸腹中传出咕咕的饿鸣。她咬住笔杆,似乎在用这种古老的动作来帮自己减轻饥饿的侵袭。

太阳这时蛋黄般浮起,它一跃一跃地在沙尘间飘动,天际呈现着深深的土黄,深深地吸引着女真。那些景象此时清晰地浮出来,她竭力捕捉那些一闪即逝的记忆。回忆越来越清晰,那些战士呐喊着冲向对方时,她已决定把那些东西记录下来了。

她旋开圆珠笔,用文字吧?太贫乏了,那种传说般的景象几乎没办法用文字来表达,何况那些东西如同一种幻觉,也该用幻觉般的东西来呈现。她下意识地想,还是用图来画吧!把自己见到的那些东西,用图存起来。女真被这种计划激发得兴奋起来,胸腹中的饥饿似被挤到了一边,手也不抖了,哦,激情原来是可以帮助人的精神的啊,至少可以替代饥饿。

她再次打开日记,纸坚硬光滑,正好适于绘画。女真想起那队死神般勇敢的战士,几乎不用思索,便绘下了他们拼杀时的身影,那些战士的头像在她的脑际交替出现,挤涌着,出现在图板上。女真感觉不是自己在画,而是有种神力在帮她运笔。她在那种惯性般的思维中,恣意画去,心际畅快得如同在淘洗某件生锈的器具……不到一个小时,她已绘完四种场面,那些画都呈现着一种幻觉般的激情,但所有的细节却都呈现着惊人的逼真。连她也觉得惊讶。这时,她逐次审视,发现竟忘了绘出那座古城塌毁的情景。古城也许仍在,可它为什么却倒下了,并且只成为一堆尘烟?这种倾倒像一个谜,在她的内心旋转。不知为何,她有种莫名的担忧。她真希望这城不倒,这城的倒下更像某种象征呵!如果让单一海,不,还有子老看到,他们将会做何感想?她知道,这座城其实永远不该倒下去,因为它已像他们寻找的理想一样矗立着了。

而她却看到它倒下了,并且毁成了一座残垣。

她叹息一声,同时下定决心,把它的倒毁给画出来,她想,也许这城的倒毁是另外一种奇迹呢?或者只是一种她的幻觉吧!她挥笔在纸上疾画,城的轮廓惊人逼真。它的残碎更像某种诗意画,残缺也是一种美,一种残碎的意境。

“呀,这些图你画的真……动人。”艳芳不知什么时候已醒来,一直远远地注意着女真的神情,“怎么都是些士兵相互打架,还是些古代的兵,还有这样一座废城……”

她可真敢想,士兵在打架!

女真仍浸在刚才的激情中:“这些就是我昨天看到的。”

“简直像是幻觉,女真姐你是不是发烧了,你看到了我们没有看到的?”

“不发烧时我也可以看到你没能看到的东西,甚至更真实。艳芳,你相信吗?他们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