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安置伤员

竹林沟是个平静的毫无特色的山沟,两边的树丛里有几排极为简陋的茅草棚。

从这天早晨起,山沟口的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上,挤满了从四方聚来的当地群众,他们有的提着扛捧,有的背着竹椅,有的抬着竹床,有的架着门板。如果他们不是老人和妇女们组成,如果不是他们闹闹嚷嚷毫无秩序,倒很像是一支支援前线的担架队。

有人嚷叫着要抢先到茅草棚去,但都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和各村苏维埃的干部决绝地拦在沟口:“大家等一等,老刘同志有话向大家说,不要乱,不要抢,要守纪律!”

但纪律是很难维持的!在茅草棚里的伤病员,凡能离开担架和草铺的,都拥到棚子外面的山坡上。他们带着染血的绷带,拄着拐杖或被病友搀扶着,向沟口张望着。他们不吵不嚷,内心却比这沟口吵嚷的一群骚动得厉害十倍百倍。

他们都面临着无可抉择的命运!

使村苏主席王虎林感到奇怪的是罗自勉老人也在里面,虽然毛泽东在于都调查时,曾嘱咐他,说罗自勉是个有学问的好老头,可他仍然信不过他,为宋雨来的事,恨透了他。他威严而轻蔑地向他招招手,这是当了父母官后的那种身架。老人很不情愿地走到他面前。

王虎林审查犯人似地问他:

“乡亲们是到这里来领儿子选女婿的,你来做什么?”

“我来选朋友!”

“这是什么意思?”王虎林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我有个朋友病得很厉害。他年纪大,也许没人领,那我就领他回去!”

“你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能照看病人?”

“我会找帮手!再说,我是个医生。”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难道我非要告诉你吗?你为什么不问别人单问我?”老人很倔。

村苏主席的眼睛突然一亮:“你不会用伤员去试验你的妖术吧?”

老人扭头走了,他觉得跟这种人无话可说。村苏主席仍然不想放过他,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要维护权力的尊严。但这时老刘来了。

老刘拄着拐,在警卫员和一位女医生的搀扶下来到了沟口。只有区委书记知道他是陈毅,他的四川口音不重,乡亲们能听得懂:“乡亲们,第五次反围剿咱们打了个大败仗。”这种爽直坦率的说法,立即获得了大家的信任。这人正直,不用假话骗人。“胜败是兵家常事嘛!等咱们的红军主力杀回来,天下还是咱们的!在红军没有回来之前,咱们啷格办?要坚持住!咬咬牙坚持住。苏区人民骨头硬嘛!苏区的红军部队和地方游击队就在你们身边。敌人来了咱有办法对付,钻进山林打游击,他在明处,咱在暗处,别说人地两生的白狗子,就是神仙也治不得!”他凝视着沸腾的人群,把话一转:

“打游击,不能带伤员,这就是红军的难处,他们就在那里……”陈毅指着草棚外的伤病员,“他们本来都是体强力壮精明能干的好后生,能劳动,会打仗,有的还能解文识字看书报……你们少儿子的可以领他们回去当儿子,你们少女婿的可以领他们回去当女婿。”陈毅看见几个姑娘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暗自笑,“这要看你们有没有好眼力,我让你们随意挑,挑了再换可就难了!”

人们发出欢乐的笑声。“伤员们担心你们不会治伤,可是我不担心……”

“我们用草药土方也能治!”一个老头充满信心地大声说。

“对,土办法不比洋办法差!”有人补充。

“我们还有医生留在游击队,”陈毅说,“实在需要还可以找他们!”

“好啦,让我们去挑吧!”人们等不及了!

“还有几句话,抬走轻伤的,每个发五块大洋;抬走重伤的,发十块大洋。这是咱们的林医生,由她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