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平原乱(第9/14页)

“解放啊,俺们这回去廖化营村走一走,算是开了窍啊!俺啥也不多说,你赶紧去那儿一趟,一看就明白!”

历来默默无闻的廖化营村因号召群众兴修水利成绩显著,得到了区里的通报表扬。郭平原考察归来,极力主张板子村学习廖化营村的经验,趁冬季农闲开展一项水利工程:在板子村和周边三个村中间的低洼地带修一座小规模的水库,通过水库把带子河与南边洛河的一条支流连接起来。这样,夏秋两季水量大的时候,带子河的水可以经由水库向周围几个大队有序分流,不会形成浪费。冬春两季水量少的时候,可以把洛河的水倒引回来,用灌溉渠引到需要水的大队。理论上讲,水库周边的几个村就四季水流不断了,板子村百年旱涝均遭的“老大难”问题,如此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水,是板子村人心中百年来的隐痛。

带子河是一条窄窄的、不到两人深的河流,称之为水沟都不过分,三个年头两年旱一年涝的。可就是这样一条河灌溉着板子村和周围几个村子的土地。除此之外,就得南下六十里地去洛河北边的一条支流取水了。为了取水,板子村和其他村子没少发生战斗,自己内部也爆发过多次械斗,老旦的爹和郭平原的爹就死在几十年前的那次械斗里。直到日本鬼子来了,在河的上游筑起了水坝,大家都要看鬼子脸色喝水了,谢郭两族才握手言和,成了一家人。

兴修水利正是豫北和豫中平原上最为火热的生产运动,郭平原脑子也跟着热了,他甚至没有和大队支部商量就去公社报告了自己的想法。公社领导当然表示全力支持,一道命令下来:干!工程涉及的几个村子立马在公社主持下召开了几次碰头会,工程做了分工,四个村子四千多人立刻就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水利工程建设。

此时已入寒冬,天气干冷,镐头砸在地上火星四溅,除了几台苏联的老推土机,几千人只能靠手中的镐和锹以及有限的炸药来干活了。任是板子村群众的革命热情如何高涨、如何不畏严寒,在工地上干得热火朝天,坚实如铁的大地还是使工程进展缓慢。公社下发的炸药很快告罄,平原上的白毛风开始肆虐,革命群众要一劳永逸有水喝的建设热情终于被狂风吹得一干二净,开始怨声载道,磨蹭洋工了。

老旦本就对这个工程持怀疑态度,认为这个工程是有点太过冒失了。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很大一部分劳动力病倒了,生病的人相互影响,一倒就是一片。这个工程象是一个易守难攻的高地,攻下来可以,但是必定死伤无数。可这不是一战兴亡天下事的战场,建设一个改善灌溉的水库和保护乡亲们的生命安全,二者之间在分量上孰轻孰重难道不是不言而喻的么?当年为新中国浴血奋战,不就是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和生命安全么?老旦站在诺大的工地上,望着冻得瑟瑟发抖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心急如焚。全村能干活都在这里了,病倒的越来越多。老旦决定召集大队支部开会商量,讨论能否停工,到开春再行施工。不出所料,大队里立刻吵成一团。

“不能!这已经不是咱板子村大队一家的事,周围几个村子已经同时动起来了,人家已经把工期赶在咱前面了。事儿是咱开的头,军令状也是咱立的!怎么能有点困难就往后缩了?到时候咱们的河渠不通,公共水库也修不起来,如何向公社交代?开春还要农忙哪?哪里能分出劳力来修水库?俺不同意,这是临阵脱逃,这是党性问题!是革命的原则问题!”

郭平原简直是声嘶力竭了。郭平原平时很少情绪外露的,共事以来,老旦从未见他如此失控过。

最近这些天,郭平原比他牵头立项的时候还要热情高涨,几乎天天战斗在工地上。他领导的几个突击队猛刨猛炸,昼夜轮番作战,战绩卓著,不过已经有五个人因为过度劳累而吐了血,郭平原自个两腿上冻得呲裂的血口子连成了片,大有为革命血染工地的劲头。郭平原无法理解老旦的退缩,一个战场上滚了近二十年的老兵,怎么能临阵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