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铁骰子转起来(第3/9页)

德国实际上没有能力进行类似的修正。自从年轻的德皇威廉二世在1890年辞退首相俾斯麦后,在续任首相之中没有人敢质疑德军总参谋部的作战计划,更不用说挑战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首相贝特曼–霍尔威格在自我辩护词中写道:“如果文官试图阻碍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制订的作战计划,而且该计划被描绘成绝对有必要,那么文官将必须承担难以承担的责任。如果这个作战计划后来失败,文官的谨慎将会被认为是失败的原因。”由于贝特曼政府的胆小怕事,即使他们发现军方的计划导致可怕的政治风险,他们也没敢去干预军方。没有更好的例子能说明俾斯麦制造的政府机器有缺陷,俾斯麦走后,德国政府就没有了俾斯麦的强大手腕和杰出智慧去制衡权力,于是德国政府变得无力应付20世纪局势的危险性和复杂性。

异常孤独的施利芬有一个假说,德国的敌人不仅企图打败德国,而且企图毁灭德国,因此德国必须采取极端手段,只有处于极度痛苦的人才能构想出施利芬那些极端手段。夺取荷兰和比利时的铁路和公路不仅是值得的,而且是必须的。只有夺取这些目标,才能拯救德国;不夺取这些目标,将增加德国的危险。施利芬写道:“如果我们让中立的圣洁蒙蔽了双眼,在贝尔福至蒙梅迪(Belfort–Montmedy)一线发动攻击(对面是法国的堡垒阵地),顷刻间,信奉现实主义原则的敌人就会采取不道德的手段,从比利时、卢森堡的南部穿过,从我们的右翼包抄过来,最终包围我们。”当然,这个“不道德”的敌人就是法国。施利芬的主导原则是:如果德国拒绝从邻近的中立国获取好处,法国将高兴地抓住机会从邻近的中立国获取好处。

入侵比利时、荷兰的代价,施利芬有些考虑,但担忧不多;他的大部分考虑放在如何让入侵计划更加切实可行上。德军右翼的外缘在扫向巴黎的过程中,将在40天内跨越200英里(约320公里)的敌人领土,必须打败沿途遇见的所有敌人。步兵只能用脚走完这段路途,每个士兵背负70多磅(32多千克)的装备,可以想象士兵每前进一步都会感受到多一份的沉重。如果马拉的大炮跟不上前进的步伐,如果数十万大军所需的大量粮食、饲料、补给跟不上前进的步伐,如果大军前进过程中的秩序无法维持,整个战役就会陷入混乱,在敌人的炮火下崩溃。

施利芬估计他的计划需要90个师的兵力来执行(德国在1905年时有60个师)。他推断出一个结论,即使德军右翼确实想办法抵达巴黎,由于沿路过于艰辛,德军的实力将耗尽,机动性也会大减,难以再挥师向东打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役,而最后这一场东线大战役才是整个计划的最终目的所在。他在酝酿作战计划时曾写道:“在德国人抵达索姆河(Somme)或瓦兹河(Oise)之前,他们将像前辈征服者一样发现自己由于缺少兵力而难以完成大业。”他退休后依然不停地用类似的问题折磨自己。据说,1913年1月,奄奄一息的施利芬,在死前有过一次极为短暂的清醒,他挣扎着说道:“那肯定是一场搏斗。必须保持右翼强大!”

年轻的毛奇,有与施利芬相似的一面,带着一股书生气,喜欢自省;也有不同于施利芬的一面,除军事外,还有许多其他领域的兴趣(他是一个有成就的大提琴演奏家,跟随妻子练习神秘的宗教仪式,把歌德有关机动性的著作介绍给普鲁士人而受到好评)。他不仅继承了施利芬计划,而且复制了施利芬的妄想。1911年,他决定不入侵荷兰,因为他认为这样做既不必要也不明智。一方面,德国为了进攻法国,根本没时间去打败荷兰。另一方面,德军无力在向巴黎进发的过程中,同时抵御来自北面的攻击,并且保持不败。另外,毛奇又说,德国需要中立的荷兰作为自己的“气管”,源源不断地获取给养。他这样说,说明他开始怀疑整个作战计划的可行性:一个只需要6周就结束的战役,根本不需要准备什么气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