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思想汇报(第2/5页)

那天有一个爱耍嘴皮子的小混混刚这样脱口骂出来,转眼黄包车停下来,从旗袍女士身边走下一个身穿藏青色挺括中山装、戴礼帽、手持文明杖,长得很结实的汉子,眼光刀锋一样地逼过去。“你嚷些哪样?”汉子两步就抢到那人身前。那多嘴的路人知道遇到了个厉害角色,转身想跑,却被人家一把拽住衣襟,好像还没有怎么使力就将他提溜了起来,然后轻松地就给蹾在地上。这种人其实不用掂量就知道是吸鸦片的。街对面正有一个穿布鞋扎绑腿的警察,拿一根打狗棍,看戏似的站成一根木桩样。中山装男人对他招招手,警察赶忙就跑过来了。“送他去这个地方。”中山装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皮本本来,在警察面前晃了晃。警察一看,忙又是点头又是敬礼,还不忘朝脚下那货踹一脚。这家伙知道今天是惹到歪人了,竟冲中山装男人磕起头来,“长官长官,我是烂屎。我是烂屎。咯要得吗?”

中山装男人转身就走了,连鄙夷的目光都懒得施舍。那自认是烂屎的家伙还不明就里,问警察:“你要送我去哪里吗?”警察笑眯眯地说:“恭喜你啊!你要去穿二尺半了,省得成天在街头惹是生非的。”

身后传来呼天抢地的喊叫声,中山装男人好像早就听腻了,他头也没回,上了黄包车。车上那穿旗袍的女子嗔怪道:“什么人啊,犯得着钱特派员费那个神?”

“我一不小心又干上了老本行,为党国的前线送了一个烟鬼。”叫钱特派员的一本正经地说。

旗袍女人撇了撇嘴:“这种人还能打仗?”

“嘿嘿,他即便不能为党国打仗,至少也可以在军队里戒掉烟瘾嘛。”

“难怪你们打不了胜仗。”女人嘀咕道。

钱特派员望着身边满脸浓厚脂粉的女人,认真地说:“胜仗?你们这些演戏的都不多排演些鼓舞国民士气的戏,前线的士兵哪有信心打胜仗?”

女人嘴角起了一丝嘲讽,“哎呀,原来东北战场是我们这些戏子打输的啊。”

钱特派员咬紧了牙帮,尽量往女人那张粉脸凑近,“尽管你是一个女人,是个搞艺术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战争是大家的,就像党国是我们大家的一样,不分你们我们。”

女人的优势在于她们可以依仗自己那张漂亮脸蛋,说一些不给人面子的话。“那可不一定,”旗袍女子往一边挪了挪身子,“我们饿肚子的时候,党国可没跟我们站在一起。”

“你们肚子饿时,难道就没有想想,自己是否跟党国站在一起?舒菲菲同志。”

女人干脆撒起娇来了,“讨厌。谁跟你们是同志?别到处拉垫背的。”

“不是垫背不垫背的问题啊小姐,覆巢之下,你们还想演戏?还想搞艺术?”

云南省党通局特派员钱基瑞是迎春剧艺社专门请来审看新排演的剧目《阿Q正传》的,赵迅和他很熟,他称赵迅为“迅兄”,也经常应邀参加昆明话剧界和文学界的“雅聚”。自他来到昆明后,他比市党部宣传部那些只会对文艺界打官腔的家伙好说话多了,而且,他看上去更善解人意,更像一个专业人士。不过,官员就是官员,你得随时把他们抬到令其舒服的位置。舒菲菲在《阿Q正传》里没有担任主要角色,赵迅就让她亲自上门去请。那时一出话剧能在市面上顺利上演,得经过三关:场地关、资金关、审查关。许多剧目前两关顺利解决了,却在审查上折了跟斗。不过,在和官场周旋方面,一个话剧导演手上总有很多牌可打。

钱基瑞见到赵迅就拱手作揖道:“迅兄,又要发财啦?”

赵迅忙说:“发财不敢当,还需钱特派员多多提携。”

“听说上一出《野玫瑰》你们可赚了一根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