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9页)

蒋宝珍朝上躺了躺:“听师应山老婆上午来说,选在明天下葬,我想去看看。你家里过大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何况对王立抱有愧疚,应去送送。”

武伯英带着谢意阻止:“我代表亡灵谢谢你的厚意,还是养病要紧,哪里都不要去。师应山全权替我打理,连我都不让插手,你就不要去了。”

蒋宝珍看似随意,实际尖锐:“我听说沈兰回来了,我再过去,有些不合适。还听说你们见了面,眼见着就要破镜重圆了,我可不能打搅。还听说了,她是离婚不离家的,如果碰见,怪不好的。”

武伯英还没答话,罗子春激动地插问:“嫂子回西安了?啥时候?我咋不知道呢?”

武伯英嫌他多嘴,看看他道:“不是你嫂子了,改嫁了,嫁了别人。”

“哦,老处长,蒋小姐,你俩说话,我去上个厕所。”罗子春知道自己多余,找了个不太文明的借口,赶紧出了病房。

蒋宝珍听沈兰改嫁,愣了片刻,不自觉间转变态度。武伯英疑惑问:“你咋知道沈兰回来了,听谁说的?你咋知道我们会面了,听谁说的?你这些听说,都怎么来的?”

蒋宝珍耸着鼻子冷哼:“你管怎么来的,我喜欢你呗,所以我就知道呗,要不然关心这些事干什么?真的,武伯英,我一开始,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在某个瞬间,很奇怪的感觉,就被你拉进了深渊。明知是深渊,原本不想进来,却发现已经在下坠。唉,命里注定,我要掉进你的深渊,你还故意拉我。”

武伯英对沈兰死了心,终于回以热情:“就是要把你拉进来。”

蒋宝珍娇嗔道:“你也别得意,我现在还没有认准你,和你还没有一定。不要因为我做了那样的事,你就看轻我,不一定你能吃到嘴里。”

武伯英知道所指骊山索吻:“不会的,哪会呢。不管你做什么,在我心中都是高贵纯洁的。就算做了什么过分事,也不过是大方。”

蒋宝珍假装生气:“不许说!”

“用什么拉你落深渊,我自己都不清楚,心里打鼓,起码有个一点两点的。”

“说不来,就举个例子吧。前日募捐会,你发现没有,你我两个,都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我们是同类,都有些傲气。”

“既为同类,何得不相亲近,也许这就是出发点。不过你的傲,在骨子里,我的傲,在面子上。”

“我和沈兰,互为弥补。我和你,互为同类。新式婚恋,也就这两种。”

女人生病时最虚弱也最易动情,蒋宝珍笑道:“哼哼,好像批准我似的,你别得意。必须你来追求我,要不然,我多没面子。”

武伯英微微点头,似乎在搜寻追求的方法。

蒋宝珍轻松中带着疲倦:“好了,你去忙吧,免得感冒传染。你顶着这场大事,节骨眼儿上,可不能生病。只要我大好一些,明天一定去你家,都说咱们两个好,也不是白好的。既然沈兰已经改嫁,那就没有这些忌讳了,我更该去的。”

武伯英站起身:“好吧,再说,你还是身子要紧,多将养。”

巴克车从联合医院出来,武伯英突然问罗子春:“你那个未婚妻,叫什么?”

“玲子。”

“明天让她过到宅子来,出殡时可能要来些女宾客,帮着接待一下。”

“她没见过世面,不懂事,恐怕不行吧?”

“就陪着蒋小姐,她明天一定会来,别的人不用她管。”

“那倒合适,蒋小姐,也不懂事。”

“别这样说人,你觉得她,能做你新嫂子吗?”

罗子春一愣:“能,太能了。”

医院探视耽搁了时间,武伯英改了回家的打算。现在和师应山合作,就要多依靠他,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把丧事交给了他,就要信他能够办好,要不然人家心里不舒服。说起查案,破反专署首件密务就是查案,但经验自己真没有多少。尽管师应山只查刑案民案,凡事一理,也要依靠他。说起丧事,自己虽是亲主,却向来和社会隔得较远,对世俗没个抓挠,免不得要仰仗他。师应山说发现了自己的正气,自己何况不是发现他也正气尚存。大到蒋介石、何应钦等人,中到蒋鼎文、胡宗南一层,小到刘天章、徐亦觉之流,办事从来就只想利益。就算有正义,也是掩盖利益的假正义,立牌坊和当婊子同时实行。能量大小有分别,大人物就是不在乎民意,小人物就是不择手段。二人相互嗅到了与众不同,就都有些惺惺相惜。除去关系极其隐秘的伍云甫,武伯英觉得将来在西安城范围,唯一能交也值得交的朋友,也许就只有一个师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