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第2/8页)

罗子春就要出门时,武伯英脱口叫了一声:“骡子!”

罗子春停下脚步,回身等他吩咐。武伯英被他攥着最致命的秘密,无话可说定定看了片刻,摆手让走。罗子春也定定回看,坚定点了下头,出门走了。

武伯英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累过了困极了,勾起了感情上的烦恼。罗子春有玲子,而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喜悦和悲伤都没有了,空荡荡的。痛苦越来越淡了,淡至清澈稀薄,反倒非常难受。自从认识蒋宝珍,她的热情似乎也引燃了自己,可越来越觉得差距巨大,镜中月水中花般虚无,可望不可即。痛苦和幸福都没有了,人空得如同一个壳子。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就有对温存暧昧的望想,当望想变成妄想,孤独就趁虚而入地侵蚀。总以为自己是喜爱孤独的人,起码能忍受孤独,当真的绝对孤独时,才知道这滋味有多么可怕。感觉的时间是停止的,听见的声音是寂静的,思考的未来是恐惧的,一切都没有生气。

九月三日早上起来,天色阴沉,到底进入初秋,湿度虽大却不闷热。蒋鼎文坐在办公桌后,脸比天气还要阴沉,听完武伯英叙述去渭南的经过,不喜不嗔。“你走之后,我只好让人暂时把四科负责了起来。现在看来,也没必要还给你了。你不想干,我也不强人所难。看来宣案密查过后,就算去不成两统总部,也能在胡宗南那里谋个差使。你是才子,不愁出路,我给你设计的仕途,可能不适合你。”

“主任千万不要误解。”武伯英对这绝情话语,略感紧张。

“那我应该怎么正解?”

武伯英看看罗子春,有他在场不好多做解释。罗子春正在出神,心思不在办公室中。刚才老处长讲跟随胡宗南到渭南的假话,听得他瞠目结舌,想不到还有如此圆谎技巧,有板有眼,天衣无缝。而他在西安、在商州一直圆谎,让别人都以假当真,也弄得自己真假莫辨。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可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武伯英真诚看着蒋鼎文:“主任,卑职去渭南,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在部队发展。所以胡总指挥留我清查汉奸,盛情难却暂时答应了下来,但是只一天就找借口跑了回来。还是主任待我恩重,还是地方更适合我,在军队里只能做个上级不满下级不服的样子货,我不愿意。”

蒋鼎文的鼻子抽了起来:“听说你昨晚回来,在胡公馆住着?”

武伯英想都不想就编了一套谎话,根本不顾虑能被戳穿:“我的车出了点问题,先坐胡总指挥副官的车回来。罗子春修好了车,才赶了回来。小罗对汽车很在行,连那些部队维修师,都不如他。”

武伯英说着看看罗子春,就像真的一样。蒋鼎文见他吐了真话,才稍微轻松,用食指虚点他:“我知道,你这个人,志向很大。”

武伯英假装没明白另一层含意,套近乎问:“宝珍这几天怎么样,身体完全复原了吧?昨天回来,原本要去瞧她,时间太晚。今天中午下班,我去看她。”

蒋鼎文脸色好看了不少:“还不太好,她是不生病的人,生了病恢复起来困难。西安环境嘈杂,空气也不好,我让她去山里住几天,真正静养一段。昨天上午走的,去了高冠峪行馆,不巧在你回来之前走了。她的心在你身上,早知道你昨天能回来,可能就不去了。你去渭南之后,也不和她联络,你回她走打了个错差。”

武伯英面带遗憾:“秦岭里的好空气,对她的恢复有帮助。”

他满脸惋惜之色不是装出来的,真心遗憾和蒋宝珍擦肩而过。罗子春听了浑身一个冷战,四肢颤抖起来。细心的武伯英发现了这一细微的反常,觉得他有不好的心事,立刻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