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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寿芝在回胡公馆的车上表态:“密裁宣侠父的命令,绝对不是徐老板下的。”

武伯英坐在前排,透过挂着雨滴的挡风玻璃,看着朝后飞速移动的湿漉漉路面,没有说话。

张毅在一侧答腔:“也绝对不是戴老板下的。”

葛寿芝苦笑一声:“那还真是见鬼了。”

武伯英笑了笑,转头恭维两个老家伙道:“只要刘天章交代,那只鬼很快就能捉到。你们来了,再厉害的鬼也斗不过法师。你是袁天罡袁天师,你是李淳风李天师。”

葛寿芝不屑笑笑,又默默点头:“来之前,徐局长对我说,他已经知道了下令密裁宣侠父的是谁。但是他没明说,只是没想到,我们的人也掺杂了进去。看来他是要我们,自下而上抓住这只鬼,替他说不可言之事。”

武伯英听胡宗南讲过,戴笠也已经知道了幕后推手,也是没说具体人名。再听葛寿芝说法,那人已经向两统头子承认了责任,是想不被追究。能发动密裁宣侠父行动的,且能和两统讲交情的,立刻联想到蒋鼎文。还以为他只是保护手下,现在看来也在保护自己,但在蒋总裁面前谁也不敢保护谁,只要他不停止调查,谁都不敢出头。

张毅不负正直之名,没有隐瞒:“我来之前,戴局长也找我谈话,说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我问是谁,他不说,只说相机行事,见好就收。”

葛寿芝拍拍车座扶手,用嘴指了下前面,冷笑道:“能收得住吗,现在?”

张毅明白,他所指飞速前进的汽车,所指前排就座的武伯英,所指背后支持的胡宗南。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蒋鼎文给刘天章下的命令,转到军统股长和组长执行,只要徐亦觉没有参与,对整个军统影响不大。已经坐实了刘天章,他未向徐老板报告,就执行了行营偏令,有失报之责。虽说行营也领导在陕两统,但只是行政管辖,具体命令指导还是靠中央两局,特务情报系统最忌讳异心。先不问密裁宣侠父时机合适与否、责任大小与否、舆论好坏与否,徐亦觉是陕西站长,不可用糊涂、贪财解释开脱,他能抽身是最好的结果。自己留陕的看家人,没辜负希望,没惹上麻烦。

刘天章被提来时还穿着睡衣,容貌没了一丝考究,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从半夜被揪到一师起,思想的激烈斗争一刻未曾停歇。从中统西安站长,一下子变成囚犯,这个转变快得让人觉得一切虚名都没有实质意义。没了胸前的党徽,没了腰间的手枪,没了身上笔挺的中山装,就什么都不是了。他想明白了更加丧气,前面的立功行事,如今反过来都成了罪状,虚名最后还是要被虚空翻转,只是轻易快速的一瞬,具有极大的讽刺意味。他特别突出的额头,罩上了一层灰色,被挤压在脸部下半截的五官,只要有沟渠低洼,都是青黑色的。

两个老家伙扮泥佛,由武伯英说了侯文选、丁一的供词主要内容,现在供述太多,念起来挺费时间。刘天章听完没有答腔,不承认也不否认。葛寿芝用舌头顶着下嘴唇,一直认真听着,他也是第一次听。听完他信九分是事实,剩下一分是细节,无关紧要,责任十足压在了刘天章身上。刘天章看着他,眼中没有求救意思,只想听他的看法。张毅和武伯英,也等着葛寿芝发表意见,刘天章的罪责最好由他先说话。葛寿芝用舌头玩着唇齿,看着刘天章,隔了很大一会儿,直到他终于低下头不敢看自己。

葛寿芝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能触动他的话:“现在我宣布,你被撤职了。”

刘天章彻底愣住了,不相信似的看着葛寿芝。

“尽管还没给你定罪,已经不能当这个站长了。我来之前,就和徐局长商量定了。如果你确实参与此事,就先从站长职位上下来,便于调查。刚才我听武专员所说,基本属实,你也没有否认。再说你身陷囹圄,还任站长,传出去都是笑话。你别拿自己再当站长了,已是白身,招认不是保身是救命。不用再藏着掖着,该说的都说出来。至于最后处理结果,等上面来做定论,你现在说得越顺利,将来的处理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