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第3/9页)

武伯英的表情越发愣怔,压抑心中越发的仇恨。

葛寿芝随手把自己的红棋前车朝后又撤了一步,退到武伯英黑棋河岸。“选你查案,因为我们做得很隐秘,你几乎查不出什么。就算露出一点马脚,你是我的学生,我可以掌控。不是掌控你,你是个从不受掌控的人,而是掌控火候。你不用恨我,杀你身边那些人,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丁一这些人太蠢,除了杀人没有好办法。说他们蠢吧,但是杀人又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刘天章的脑子,还是灵活一点。他想证明你是共产党,既阻止了你又堵了共产党,但是我不同意。因为我舍不得,前提是不能给你造祸,毕竟你是我的学生。刘天章剑锋一偏,把师孟杀了,放过了你,原是给你制造的圈套。但是你太聪明,抓住侯文选不放,让他到军统闹开一切,如果是在中统吵闹,我还可以控制,但是在对头那边,我也无能为力。后面这些就不详说了,目前没想到的是,蒋鼎文要撕开脸皮,把我置于夹缝之中。他最后说的那些话,是说给我的,他不愿承担责任,总裁更不承担。那么他们最后的结论,会是这样一个,中统幕僚长葛寿芝,用钱收买了军统陕西站丁一和警察局侯文选,谋害了八路军总参议宣侠父。”

武伯英长吐了一口气,从衬衣口袋掏出宣侠父的照片,扔在棋盘上。“死的那些人,你都没见过吧?”

葛寿芝探头看了一眼照片,拿起来端详片刻,不以为意道:“他,我见过。”

武伯英这才应了他那一手退棋,把那颗要命的黑卒朝前拱了一步,压在红棋中宫右角上。“我想他们的结论,还带着结果。中统幕僚长葛寿芝,收买军统陕西站行动科长丁一,和警察局侦缉副大队长侯文选,暗杀八路军总参议宣侠父。为惩处破坏抗日大局、滥杀友党人士诸人,丁、侯已被处决,葛业已伏法,交军事法庭审问后,枪毙立决。”

葛寿芝听得眯眼拧眉,皱鼻咧嘴,似乎牙疼。“我也估计是这样的结果,而且就像你我目前之棋局,只能等死。我要不配合,重庆的家人就要遭灭顶之灾,这是人生最大悲哀,明知要死,还要等死。所以才要你帮忙,帮我保存总裁手谕,等我入狱之后,我会申诉。警告如果不公正对待我,有人会将秘密手谕公开,闹成全国之援共风波。这个公开人,就是你。”

葛寿芝把宣侠父的照片放在一边,从自己西服内的衬衣口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武伯英。武伯英却不就接,盯着信封发愣,似乎在权衡利弊,似乎不愿帮忙。葛寿芝支着手肘,把信封捏在指间,越来越不自信,手掌微微颤抖,引得信封也微微晃动。武伯英犹豫再三,接过信封,用手撑开封口,抽出一张纸。展开一观,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红色竖格便笺纸,两页连成一张,没有裁开。上面几行毛笔行书是蒋介石的字,送给自己的照片就有他的题字,倒是最熟悉不过,特别中正两个字,几乎没有差别。

兹委派葛寿芝同志,赴陕纠察宣侠父诸事,就地密裁,具报呈验。此谕,中正。

武伯英看完装回信封,掀开西服领子,放进了衬衣口袋。蒋介石的这份手谕,后缀没有日期,也许为了便于行事,也许为了免招麻烦,比较灵活。手谕就装在刚才放宣侠父照片的口袋,也有灼热感觉。这算是一个交换,蒋介石的手谕换了宣侠父的性命,宣侠父的性命换了蒋介石的手谕。

葛寿芝见他答应所托,有些轻松起来,把自己的红棋前车拿起,敲在己方河岸上。绿檀棋子磕着紫檀棋盘,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犹如此时心情。“我以为,就算死了,也没什么遗憾。既然你肯帮我,那就有转机,我相信你,一定有好办法。你是我最器重的学生,也是我最可信赖的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