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13页)

“后来,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她无法忍受,无法忍受自己活着,却想不起双亲身体越来越差的每一个痛苦瞬间。她是那种责任感过重的人——哪怕责任会毁了她——无法忍受在不记得自己如何崩坏的情形下活着。这不是她能干的事。”

“她的灵魂。”

“对。她要求杜恩,把她完整且真实的记忆还给她,即便那意味着抹去他们仅有的几个月快乐的时光。对她来说,痛苦比快乐更有价值。”

“听上去,她像是那种杜恩会爱上的、叫人毛骨悚然的类型。”

“你还真是爱心满满啊,拉瑞德,同情每一个人。”

“有谁会愿意留下痛苦,抛弃幸福?”

“问得好。”詹森道,“你必须在完成这本书之前,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去把那些故事写下来,晚上接着做梦。”

“我会梦到什么?”

“你不想有个惊喜吗?”

“不想。”

“你会梦到,著名战士兼星舰飞行员詹森·沃辛,如何成长到可以去驾驶种子星舰,并遭遇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战败。”

“我对那些更感兴趣,而不是这会儿被你逼着要写的这些。”

“有时候,你必须先承受一个故事中悲惨的部分,这样令人愉快的部分到来时才会显得弥足珍贵。继续写吧,在下周我们去伐木前,我得给你父亲做好这双靴子。”

“你和我们一起去?”

“绝不错过。”

拉瑞德埋头疾书,詹森则继续缝靴子。晚上,父亲试穿了新靴子,还说做得不赖。那天夜里,拉瑞德做梦了。

星舰飞行员会在很长时间里保持年轻。即便以光速航行,旅程有时也需要几年,在每一次旅程中,飞行员都保持休眠状态,只在星舰发出警报的时候醒来。威胁可能来自另一艘星舰,可能是行星陨落,也可能是始料不及的危险或机械故障。如果一路平安,飞行员会在起飞三天后进入休眠,在航程结束前三天醒来。星际边缘的飞行任务一般只需数周,结果就是,星舰飞行员处于极高的休眠等级下,平均是醒三周,睡五年。只有女皇陛下才能享有高于这一级别的特权,政客和演员们都达不到这种资质。

而在所有星舰飞行员中,最著名、最受人尊敬的,莫过于詹森·沃辛——巴拉维的英雄、星舰粉丝们的宠儿。

正如詹森所知,他也是最招人嫉恨的星舰飞行员,因为在憎恨帝国的人眼里,他是最能代表帝国的。

他抵达首星机场时,发现周围都是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人,这不奇怪;让他惊讶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在密谋干掉他。事态失控了。这十二年,杜恩都干了什么?

在整个帝国,只有首星有能力支撑一个供星舰起落的大型太空机场。这是首星展示实力和荣耀的仪式,他们将星舰降落的视频传送到各个星球,展示拖航机如何将星舰降入首星金属蜂巢一般的凹进空间里。几乎每次降落,都会被真人秀摄影机拍下来。而每当詹森降落时,所有的真人秀摄影师都会涌来,一些是官方的,其他都是自由职业者,他们门路甚广,能轻松应付墙老鼠的黑手。而且,那些人——

飞行员出口处围拢着上千人。大门还没开,詹森就知道他们在那里,不费力气就能感应到他们的奉承。一如以往,在门打开前,他停顿一会儿,扪心自问:这就是我想要的吗?我为这个而生?一如既往地:不,我可不这么想,但愿不是这样。

詹森一踏出大门,他的代理人霍普·诺约克就迎了上来,后者于是能在大千星球真人秀上露个脸,这是担任詹森代理人的福利;也正因此,在詹森出任务期间,霍普会被邀请参加数不胜数的炫目派对;他还属于一个稀有物种,作为星舰飞行员的代理人,竟不恨自己的客户。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从两人的交情开始以来,霍普已经老了几十岁,而詹森只长了六个月。霍普有些秃顶,肚腩微垂,但他忠诚、聪明、工作刻苦,代理人这一行同样少有人具备如此素质。更重要的是,詹森喜欢他。霍普自小就是个墙老鼠,在狭小缝隙中过得有声有色,竟还有钱和关系能买到报纸,在十八岁前走出墙壁,混进长廊世界。杜恩罗致了他,当然了,杜恩在那之前从没见过他,但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当詹森需要一个代理人经手他在首星的事务时,杜恩就推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