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1(第4/6页)

照她的计算,这个孩子将在十月降生,而在九月的第三十天,她将自杀。

亚拉巴马的秋天姗姗来迟,甚至到了万圣节那天,人们都还用不着穿厚重的外套,能灵便地把门廊上的椅子藏起来。黄昏很长,但夜幕来得相当突然,还没走出五步路,天空已从暗橘色转为黛青色,白天最后一丝热量随着那光逝去,留下客厅经受风霜。

秋天是她最愉快的季节。秋天的声音和形体令人期待:她家附近训练场上朝气蓬勃的身躯穿着皮垫肩,互相碰撞,发出依稀的咚咚声,这一盛况使她想起乐队和冰冷的可口可乐,还有烤花生和空气中看得见的人们的呼吸。连开学也有某些让人憧憬之处——重续旧日的仇怨和友情,连续几周把漫长暑假里忘掉一半的东西再学一遍。秋天,晚饭是热腾腾的,因早晨困得无心享用而错过的食物应有尽有。她的世界正值最美的光景,而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到了。

她今年十二岁,上七年级。对于相对于小学发生的变化,她并不是很喜欢,她不乐意在一天里去不同的教室上不同老师的课,也不乐意知晓她有一位人人崇拜的哥哥,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上高中。阿迪克斯出差到蒙哥马利参加议会的工作,而据她对杰姆的了解,他也跟着阿迪克斯一起去了。

九月三十日,她坐着挨到下课,什么也没学到。放学后,她去了图书馆,待到看门人进来叫她离开为止。她缓步朝镇上走去,尽可能延长停留的时间。天色渐暗,她跨过昔日锯木厂的轨道,朝冰库走去。卖冰的西奥多在她经过时和她打招呼。她沿着那条街往前走,回头看他,直至他走进冰库为止。

镇上的水塔坐落在冰库旁的一片原野上,那是她见过的最高的东西。一架极窄的梯子从地面伸向环绕水塔的一圈小回廊。

她扔下她的书,开始往上爬。当爬过她家后院的楝树顶时,她向下看,感到一阵晕眩,然后抬头仰视剩下的距离。

整个梅科姆镇都在她脚下。她觉得她能看见自己的家:卡波妮在做松饼,过不了多久,杰姆就会结束橄榄球训练回到家。她的目光越过广场,确信她看见亨利· 克林顿从“五分丛林”便利超市走出来,抱着一大堆食物。他把买的东西放进一个人汽车的后座。所有街灯同时亮起,她骤然欣喜,面露微笑。

她坐在狭窄的回廊上,把脚悬荡在外面。她掉了一只鞋,接着又脱掉另一只。她很好奇他们会为她举行一个什么样的葬礼:年迈的达夫太太会彻夜不眠,让人在簿册上签名。杰姆会哭吗?要是他哭的话,那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不知道应该飞身跳下还是仅从边缘滑落下去。假如她背部着地,那也许不会太痛。她不知道他们究竟能否了解她有多么爱他们。

有人猛地抓住了她。她感觉一双手把她的双臂紧紧按在两肋,顿时浑身僵硬。那是亨利的手,因为碰过蔬菜而染上了绿色。他一言不发地把她拉起来,赶着她走下陡峭的梯子。

等他们到了底下后,亨利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这回我要是不告诉芬奇先生我誓不为人!”他吼道,“我发誓,斯库特!你没有一点脑子吗,到水塔上去玩?你说不定会摔死!”

他又拽了一把她的头发,连带扯下几根。他猛地摇她;他解下他的白围裙,卷成一团,狠狠朝地上扔去。“你知不知道你会丢了自己的小命啊!你没有一点脑子吗?”

琼· 露易丝木然地瞪着他。

“西奥多看见你在那上面,就跑去找芬奇先生,没找到,所以找了我。吓死人啦!”

接着,他看出她在瑟瑟发抖,这才明白她不是在闹着玩。他轻轻捉住她的脖根。回家的路上,他试图弄清她在为什么事烦心,可她一句也不肯说。他把她留在客厅,朝厨房走去。